江知返在酒吧的工作中,有意无意地向那些看起来像是建筑行业相关的客人搭讪、劝酒,旁敲侧击地打听城西地铁工地那个戴白色安全帽、可能是指挥或监理级别的负责人信息。
而辛容和方奕则又去了工地附近两次,进行更远距离的观察,试图再次看到那个负责人,或者发现其他异常,但一无所获。那个风衣男人也再未出现。
3月7日,周六晚上。
江知返下班回来时,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有消息了!”他灌了一大口水,压低声音对等待的众人说,“打听了一圈,城西那个地铁工地的承建方是‘京建三局’,项目负责人好像姓王,是个挺严厉的中年男人,确实常戴一顶有他们局logo的白色安全帽。但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他顿了顿,眼神发亮:“有个常来的哥们儿,是给工地送材料的,他前几天喝酒抱怨,说工地最近好像来了个什么‘特派员’还是‘督导’,神神秘秘的,不常来,但一来就能让王负责人屁颠屁颠地跑前跑后。听说……是上面的大人物,来检查进度或者什么的,但怪就怪在,这人好像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上级单位,没人知道他具体是哪来的。”
特派员?督导?
上面来的大人物?不属于任何已知单位?
这些关键词瞬间让辛容和方奕想到了那个风衣男人!
“能知道那个‘特派员’什么时候会再去吗?”辛容立刻问。
江知返摇摇头:“那送料的哥们儿也不知道,只说好像没啥规律,偶尔来一下。”
线索似乎又断了。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神秘存在,但无法预测其行踪。
“或许……我们不必等他出现。”舒游缓缓开口,他之前一直沉默地听着,“既然那个王负责人是切入点,而他又明显与这个‘特派员’有接触……我们是否可以考虑,直接从那王负责人身上获取信息?”
“直接接触?”青葵吓了一跳,“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是正面接触。”舒游的目光看向辛容,“辛医生,你最擅长这个。”
辛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理医生的工作让他擅长与人沟通、建立信任、获取信息。或许,可以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与那位王负责人“偶遇”并交谈的机会?
“需要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辛容沉吟道,“了解他的行为习惯,常去的地方,找到最自然的机会。”
这需要更耐心的蹲守和调查。
然而,就在他们商讨着如何针对王负责人进行调查时,一直沉默旁听的陈晨,忽然走到了茶几旁,拿起了那份刊登了工地照片的报纸。
他指着照片背景里那个模糊的、疑似陆遥的身影旁边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工棚的一角,工棚墙上似乎贴着一张大大的工程图纸或是通知公告。在公告板的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位置,似乎用黑色的马克笔画了一个小小的、简单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这个符号非常小,混在图纸复杂的线条里,几乎无法察觉。若非陈晨那异于常人的、对细节的极致观察力,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是工地上普通的标记?还是……某种他们尚未理解的、“墨痕”的另一种形式?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新发现上。
寻找“墨痕”的路上,似乎总是山重水复,却又在迷雾中不时闪现新的、微弱的路标。
那个神秘的“特派员”,负责人老王,以及这个突然出现的、含义不明的符号……
线索正在一点点增多,拼图的碎片似乎正在缓慢汇聚,指向那个隐藏在平凡世界表象下的、令人不安的真相核心。
“这……这是什么意思?”青葵凑近了看,眉头紧锁,“工地上普通的标记?比如……表示某个特定区域?或者水电线路?”
“有可能。”舒游拿过报纸,仔细审视那个模糊的符号,“但出现在那张有疑似陆遥身影的照片里,而且位置如此不起眼……巧合的概率有多大?”
辛容凝视着那个符号,大脑飞速运转。它太简单了,简单到可以赋予任何含义。但在当前语境下,它无疑被蒙上了一层不寻常的色彩。
“会不会是……某种联络暗号?”江知返猜测道,“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或者,是‘墨痕’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方奕的声音低沉,他将这个符号与之前闪现的“墨痕”二字联系起来,“墨水滴落,不也常常形成一个带点的圆斑?”
这个联想让符号顿时充满了隐喻的可能。
“无论如何,这个符号出现在那里,绝非偶然。”辛容得出结论,“它可能是给特定人看的提示,也可能是……无意识留下的痕迹,就像之前的那些异常标记一样。”
但这一次,标记出现在了一个具有明确地理坐标的地方——城西地铁工地。这似乎将他们的调查方向,进一步锁定在了那个区域。
然而,直接前往工地寻找符号来源风险太大。那个神秘的“特派员”(疑似陆遥)和王负责人的线索尚未厘清,贸然行动可能打草惊蛇。
“我们需要更仔细地研究这张照片,以及这个符号可能出现的其他场合。”辛容说。
他建议将符号临摹下来,每个人都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留意,看是否在其他地方出现过类似的标记。
同时,对王负责人的调查也在谨慎进行。通过江知返在酒吧断断续续套来的信息和辛容、方奕几次外围观察,他们大致摸清了这位王负责人的一些习惯:他通常早上七点半左右到达工地,下午五六点离开,有时会去工地附近一家名叫“老张快餐”的小店解决晚饭,偶尔会独自去离工地不远的一个小公园散步抽烟。
看起来是一个规律且略显枯燥的生活轨迹。
“老张快餐”和小公园,似乎提供了潜在的非正式接触机会。
3月8日,周日。傍晚。
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辛容和方奕决定去那个小公园碰碰运气。他们穿着普通的休闲装,打着雨伞,像一对晚饭后散步的普通情侣——尽管两人之间的气场与“普通”相去甚远。
公园很小,只有几个凉亭、一条健身步道和一片小树林。雨中的公园几乎没什么人,显得格外冷清。
他们在一个能观察到公园入口和主要路径的凉亭里坐下,假装避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声淅沥,天色渐暗。就在他们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收获,准备离开时,一个身影打着伞,从公园入口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王负责人。他穿着便装,没戴安全帽,看起来比在工地上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疲惫。他径直走向不远处另一个凉亭,坐在长椅上,点燃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望着亭外的雨幕出神。
机会来了。
辛容和方奕对视一眼。方奕微微点头,示意自己会留在原地警戒。
辛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撑着伞,步履从容地走向那个凉亭。
“请问,可以借个火吗?”辛容走到凉亭边,露出一个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手里拿着一支未点燃的烟——这是临时准备的道具,为了制造一个自然的开场。
王负责人似乎从沉思中被惊醒,抬起头,打量了一下辛容。
辛容的外表具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冷静沉稳的气质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王负责人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
“谢谢。”辛容接过,点燃了烟,虽然他很少抽烟,但还是很自然地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雨突然下大了,进来躲躲。”
“嗯。”王负责人应了一声,态度不算热情,但也没有排斥。
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和偶尔的抽烟声。
“这天气,工地上不好干活吧?”辛容找了个看似随意的话题切入。
王负责人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可不是嘛,耽误进度。上面催得又紧。”他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抱怨了一句。
“上面要求总是高的。”辛容表示理解,顺着他的话问,“是甲方催得紧?还是……更高层的领导?”他问得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王负责人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有些复杂:“都有吧。主要是……最近来了个特派的督导,要求特别细,时不时就来转一圈,压力大啊。”
“特派督导?”辛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点好奇,“是市里还是省里派下来的专家?”
“说不清。”王负责人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忌讳,不愿多谈,“反正来头不小,要求古怪得很。”他掐灭了烟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站起身,“雨小了,我先走了。”
“好,谢谢您的火。”辛容也站起身,礼貌地道谢。
王负责人点点头,撑着伞快步离开了公园。
接触很短暂,但信息量不小。确认了“特派督导”的存在,并且这位督导“要求古怪”,给王负责人带来了很大压力。
但王负责人对此讳莫如深,显然有所顾忌。
辛容回到方奕所在的凉亭,简单交流了情况。
“他很警惕。”辛容分析道,“对那个督导的身份闭口不谈。要么是受到警告,要么是那个督导本身的存在就让他感到不安。”
“嗯。”方奕看着王负责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锐利,“越是遮掩,越说明有问题。”
两人正准备离开,方奕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王负责人坐过的长椅旁边——那里有一个石头垒砌的小小花坛,因为雨水冲刷,泥土湿润。
就在花坛边缘的一块鹅卵石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刻。
方奕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雨水冲刷下,那刻痕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可以辨认出——
是一个圆圈,里面点着一个点。
和报纸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