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的细节最终在一次长谈之后敲定。
安格坐在长桌尽头，语气温和却始终掌握着节奏，不动声色地将手中两万余枚黑魔晶分配给在场的四十余名调查员。
虽然这些调查员各自拿到的数量不同，但每人都能感受到安格在分配上的公平与克制。
更重要的是，安格并未以这笔巨额黑魔晶换取普通魔晶。
而是直接换来了大批珍贵的魔法材料——不少材料平日里几乎难以流通市面，只存在于贵族家族自有产业之中。
这些贵族大多不是新晋之流，而是传承了一两代的贵族。
安格敏锐地捕捉到亚伯、费德曼等人在谈话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细节，比如那些魔法矿石、炼金金属、特殊植物，均来自家族控制下的“专属位面”。
这些位面不隶属于帝国税务系统，他们私下运营、自产自销，完全由家族掌控，不仅税务豁免，连帝国监察也很难插手。
“也就是说，诸位都有自己家族私有的位面？”安格若有所思地问道。
亚伯与几位贵族对视一眼，略显谨慎地颔首。
“是啊，”费德曼笑着说道，“这些材料都是从我们位面调配出来的，不然短时间内根本凑不齐。”
“等你去了神魔战场以后就知道了。”亚伯端起酒杯。
“有些位面坐标，是可以通过战场上的军功兑换的。拿到坐标，成功夺取控制权，那整个位面的资源、土地、魔力节点，全都归你。”
“听起来……不便宜。”安格缓缓开口。
“当然不便宜。”费德曼露出一丝苦笑，“但你会发现，再贵也有人抢破头。”
安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忽然问道：“既然那些位面独属于你们自己，帝国也不征税，你们直接躲在里面不就行了？反正帝国管不到，那这黑魔晶也就省下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看向他，神情颇有些意味复杂。
“没想到安格伯爵不光战力强，脑子也转得快。”亚伯摇头笑道，“可惜啊，这位面再好，也不是避世之所。”
“等你真正踏上神魔战场，就会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这么做了。”费德曼的语气少了几分调侃，带上一丝凝重。
“为什么？”
“如果你是帝国编制外的二级战士或魔法师，也就是那些游离势力的人，你一样逃不过神魔战场。”亚伯语气淡然。
“只是到时候，不是帝国来管你，而是——神魔战场管理会。”
“他们……难道更严苛？”
“比帝国强硬十倍。”费德曼咬着牙说道。
“他们对这类战士有个要求——必须常年驻守神魔战场，不许擅自离开。你如果签了名字，就别指望能享清福了。”
“没有休假？”
众人齐齐摇头。
安格皱起眉头，缓缓靠回椅背，指尖在杯沿轻敲两下。
良久，他抬起眼睛：“也就是说，无论归谁管，只要成了二级，就必须前往神魔战场。”
“没错。”亚伯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这就是代价。”
这番话落下后，大厅短暂地陷入沉默，空气中仿佛都凝结了。
突然，费德曼像是想起了什么，望向安格：“你知道帝国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不断在不同位面开拓土地吗？”
“为了资源，供养帝国？”
“这只是表面。”费德曼摇了摇头，“真正的原因，是帝国需要战力。而战争——才是最能激发潜力的试炼。”
安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群岛位面的蜥人，也是这道理？”
“正是。”亚伯附和，“每一场‘冲突’，都是在筛选能成为二级强者的人。”
一周后，调查团在威尔要塞的停留告一段落。
他们通过占星者工会搭建的临时魔法传送阵，返回帝国本土。
帝国如果确认他们所上报的调查结果，群岛位面的位面传送门将会再次开启。
送走调查团后，普特特意将安格请入了自己的书房。
“安格伯爵。”他神情郑重，双手交叠于胸前，“这次真的是谢谢你。不只是我，还有数百万群岛位面的平民，都欠你一命。”
“如果不是我，也会有其他人。”安格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只是那时候……大家都被恶鬼吓得动弹不得罢了。”
“或许吧。”普特苦笑，但语气中满是真诚。
安格沉吟片刻，话锋一转：“这次恶鬼入侵，是黑魔法会策划的，我建议你把这个情况上报帝国。不然他们迟早还会回来。”
“你说得对，我会详细呈报。”普特点点头，眼神凌厉了几分，“争取让帝国派出一支讨伐队，清洗他们在群岛的余孽。”
安格缓缓点头，随后似乎随意地问道：“是不是……帝国很多贵族，都与黑魔法会有勾结？”
听到这句话，普特面色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欲言又止，片刻后，只是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无奈。
“黑魔法会如此危险，他们为什么还要合作？”
“安格伯爵不是已经见过调查团的各位了吗？”普特叹息着反问，“你还不明白吗？”
安格眉头深锁，语气一沉：“这是……默许的？”
普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缓缓从桌上拿出一份刻着金边的文书，郑重递到安格面前。
那是一道来自帝国贵族院的正式批文。
“这是帝国授予您的嘉奖，”普特语气缓和了几分，“此次抵抗恶鬼的全部支出，由威尔要塞全额报销。”
安格看着那道盖着帝国纹章的印章，心中没有欣喜，反而升起一丝寒意。
——
随后，安格将这次恶鬼入侵的详细支出报了出来，共计十三万魔晶。
普特在听完之后沉吟片刻，随即当着安格的面重新起草了一份更为详尽的报销单，悄然将金额提升至十八万魔晶。
他写得从容不迫，手法娴熟，仿佛这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种“必要的润色”。
“安格伯爵，你不会介意吧？”普特将笔搁下，抬头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的诚恳。
“当然不会。”安格轻轻点头，目光平静，“这是你应得的。”
“那就好。等位面传送门重新开启，我会亲自安排人把魔晶送到你手里。”普特郑重其事地说道。
几日后，安格启程返回阿姆纳地城。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众人，在议事厅中坦率开口：“这次调查团已经确认了我们当中不少人已经踏入二级战职者的行列。一旦帝国重新开启位面传送门，我们的身份将无所遁形。”
“也就是说——从今天起，我们必须为进入神魔战场做准备。”
众人神色各异，但最终还是齐声称是，眼中有敬畏，也有战意。
随后，他们各自散去，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战场生涯做准备。
众人离去后，昆蒂娜缓步走到安格身旁，轻声道：“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你却好像并不高兴。”
安格靠在长椅上，目光望向窗外远山，声音低了几分：“不能说不高兴……只是突然走到这一步，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昆蒂娜轻笑了一声，眼神中透着坚定：“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步的。在我看来，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传奇强者。”
“怎么不是史诗强者？”安格调侃地看了她一眼。
“那离我们太远了。”昆蒂娜淡然一笑，又轻轻叹息，“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还不一定呢。”
安格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猛地将她抱入怀中，在她额头上用力亲了一下。
“那你也要努力，只有成为魔导师，寿命才会大幅增加。”
“我会的。”昆蒂娜在他怀中点了点头，“绝不给你拖后腿。”
随着恶鬼的彻底肃清，伏尔加格勒南部和利奇菲尔德平原地区的民众陆续从阿姆纳地城与威尔要塞返回故土。
而他们所归属的领主，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再是原来的贵族，而是安格麾下的战士、魔法师。
尽管有些村落的居民对此颇感困惑。
但在得知是安格率军平定了恶鬼、保住了他们的家园后，大多数人都表现出远超往昔的拥护。
他们更愿意效忠这位亲自披甲上阵的伯爵，而非那些在危机中弃民逃离的旧贵族。
一个月的时间悄然过去。
帝国最终根据调查团递交的详细报告，正式确认群岛位面已无恶鬼威胁。
随后，被封锁的位面传送门重新开启。
刚一开启，便有不少贵族派遣麾下亲信，前往群岛位面查看领地状况。
与此同时，一些从群岛撤离的平民也借此机会返回帝国，显然他们对群岛未来的安全仍心存疑虑。
然而，前来查探的贵族随从很快便发现，原有的领地早已天翻地覆。
界碑重新埋设，权属文书焕然一新，昔日主人的名字早已不复存在——所有领地，现已归属于阿姆纳地城之下，由安格统辖。
这些随从不敢擅自行动，纷纷通过信件、星光羽书等方式，将这一消息火速传回帝国。
消息传至帝国那些贵族耳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特别是伏尔加格勒南部的那些族，几乎怒不可遏。
在短短三天内，五十多位贵族联名上书，向帝国贵族事务管理会控诉安格违法侵占封地。
要求帝国立案审查，并立即返还所有领地及其附属资产。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通过正式信函传到了安格手中。
“安格，他们还真把你告上了帝国贵族事务管理会。”昆蒂娜站在窗边，手中捏着那份带有帝国徽章的信，语气里充满讥讽。
“他们这是徒劳的。”安格从容不迫地翻阅信件，“他们以为把权力推到帝国，就能翻回这盘棋？”
很快，安格亲自起草了一份措辞严谨的回复，送往贵族事务管理会。
他在信中明确表示：这些土地是在恶鬼入侵、原领主逃离、军队主导重建秩序的背景下，由他麾下军队依法接管。
整个过程有威尔要塞高层的见证与支持，证人众多，皆可作证。
他反过来要求对方贵族提交当时仍在职、仍在位的证据。
这封信送到帝都，引发了第二轮争议。
原领主们在贵族圈中高声斥责安格“无耻夺地”，言语激烈，有的甚至当众撕信表示愤怒。
而与此同时，群岛位面恶鬼平定的战绩却被掩盖在了舆论的阴影下。
人们谈论的不再是安格如何率军力抗恶鬼、挽救民众。
而更多是这位年轻伯爵是否“趁火打劫”，究竟有无“合法权属”。
“他们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是逃兵。”昆蒂娜将一封报纸摊在安格面前，苦笑着摇头。
安格目光微沉，淡淡道：“他们不愿面对的真相，迟早会用铁和火再次提醒他们……谁才是真正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