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时半数,是来自落魄氏族的始民,再而后,是逃难者,悲苦者,两万个人,两万个灵魂,两万个悲伤故事,林林总总把这座城充盈起来,记叙下他们梦寐以求的热爱。
少年从怀里起身,支起身子看向那边。
“凌白你好点了吗?”介担忧他的状态“要不要我扶着你?”
“没事,”凌白回答,然后回头安抚他“不论如何王都应以胜利者的姿态迎接他的臣民。”
“好吧。”介意会凌白表达的坚决,现在的祂不是之前那个心思单纯的傻孩子了,而是一座城的王,一众人信仰的神。
‘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凌白的忙他一个都帮不上,病也无能为力,自遇见第一日起直到现在都是如此,从来都是无能为力。
“这笔交易值得吗?”没有回头,祂问。
“啊?”介从呼声里回过神,思绪乱轴。
“可你不是有答案吗,为什么还要问我?”介疑惑。
少年背过去的脸在笑。
“每一个人对于一个事件都有自己的理解,他们会回答一千万个答案,我们不能擅自否定一个的答案,因为没有切身而看……”
“关于你是否帮上了我的忙,在我的答案里,你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你和大家一起填补了我空洞的心,令以仿造的人性在一刻化为真实,[我们]才得以活着。”
[生命]因心与欲而存在,倘若两者都已失去,便会不自主地奔走向虚无。
“……”
“好像有些太晦涩了,”少年转过身,睁着空洞失神的眼,朝着感知里的背后的眷属开口“我不想你陷入那种思绪里,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我明白。”介开口欣慰地笑着。
“~”如此,凌白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后收敛起笑容开口。
“无论在哪里都有离别,人们一次次相遇又分开,谁也不知道此一别会不会是最后一次,都只能在后来明白,就像我一样……
大多数人都没有做好准备,并为之悔恨,就像那时,我以为他们应该会离开将崩塌的神域,去真实的世界,但结局是无人生还……
苦痛的记忆是我们生命里的一道伤疤,永远不会结痂,然后在某一天发作,痛不欲生。”
祂闭上眼,叹息之后是欢悦。
“但如果,我能把死者拉回来,让离别晚一些到来,让遗憾少一点……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幸福的良药吗?
治愈我自己和四万人的后悔药,用一双眼睛换又怎么不值得呢?”
……
阳光照在水晶制的棺盖上,死生者睁开眼,用各色的眸光去看阳光折射分崩成温暖的柔,探出手去推开它,外面的空气在一刹那包裹身子,感受胸腔的心跳,那是已断裂生命被续弦的标记。
你看见我的生命年轻去,回到记忆中的壮年。
我察觉曾经遗留的隐疾已经如字迹般被抹去。
神用祂的眼睛换我们重生,抹去我们的伤痛,岁月与蚀痕,如此重现往日梦。
渐渐的,我好像已经记不起来那个失去生命的夜晚,如字迹被抹去一般。
我见,祂立于碎裂晶簇中,如守望者,等待着归来的我们。
醒来者已经到了身后不远的地方,介看着那名壮实的中年男子走过来,然后朝着凌白单膝下跪,满怀愧疚地开口。
“城防军统领,路易斯·卡利白有负神明嘱托,没能守护好明启城,请您责罚!”
介看见凌白的指节颤动一下,而后是更多的声音。
“虚镜法师,雅兰娜·芙洛耶娜有负您的嘱托,请您责罚……”
“城防军卫……”
“后勤部长……”
“护卫军……”
“我不想听。”凌白转过身,抬起手那些跪下的人便被力量拉起来。
“你们这群被条条框框禁锢的榆木脑袋,现在该翻页了。”
带着厉声祂开口。
“大人……”
还没等他们再说,凌白便打断他们。
“路易斯,雅兰娜,安莫里斯去整合明白陷落原因,清查疏漏。
阿西拉卡,罗曼像之前一样,清点财库,准备食物,我们赢了那场战争,而人人都喜欢胜利的欢宴……”
“吉尔吉纳,伦纳尔制造,生产线,需要重启,广场上的棺材收拾下,充当材料……”
“西科里斯院长和老师们准备一下学院重启。”
……
人众被祂分流,在泪与笑中,好似回到了曾经。
万众依旧在等待,任务已经决定,但祂曾说,祂还有问。
凌白长长呼出一口气,面对着感知里的众人,那各异的灵魂,很遗憾祂现在得靠记忆摘取去明白谁是谁。
在万众所见中,祂问出了问题。
“那么,在你们眼里,我……有没有做到我的承诺……”
忐忑着,疑虑着,忧愁的面容伴着无神的眼睛加深愧疚。
他们一起惊愕着,又一同动容着,在静默之后开始有了第一个回答,来自面前的路易斯。
“您从不对我们负有义务,承诺也一样。”
凌白循声看过去,而下一个回答已至。
“这已经是我们不敢奢望的未来了。”
“我很抱歉,大人……”
“请像以前那样,继续带领我们吧!”
……
在混乱嘈言里,听见的声音逐渐弱下去,那些满怀敬仰,歉意的话语渐渐消失,黑暗的世界突然又有了一点色彩,那是线框。
群星侵蚀的左眼抬头看见,亿万万只眼睛悬挂在天上,夜色铸就它们的眼眶,看见祂,明白祂,听见祂……
来自旧时间里,那已经死去的万星之主——[群星],卡伊索恩斯。
亿万万的眼睛一同看向地上的人儿,那是黑夜色中唯一突兀的白,离凌白最近的眼睛便生长出触手,牵引下来。
凌白鬼使神差的伸手,触手轻点祂的掌心。
[为什么,我又看见了你?]
少年发问,触手轻抚他的脸颊。
[总会再见。]卡伊索恩斯回答,接着凌白左脸的侵蚀开始生长,很快祂的上半脸全部都被侵蚀掉,也因此凌白能再度看见了,依旧是线框的模式,黑白充斥视线,群星的咒染替代眼睛,发挥作用。
[……]
[是我杀了你吗?]
凌白问祂。
[是■杀了我。]
卡伊索恩斯回答,但凌白听不到那个名词。
[既然我并非凶手,为何选择我来做你的继任?]凌白并没有纠结,又发问。
[宿命如此,无可更改。]
卡伊索恩斯回答,那似乎是更大的信息。
[我不想要。]
[我知道。]
……
[你因何而死?]
最后,凌白又问他。
[倘若■■生来孤独,注定灭亡,那么生命因何而存在?]
祂在回答吗?
不,好像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言毕,一切皆散,群众喧闹声又充盈起来,视线被线框填满,回到现在的世界来。
世界已失去了粉饰的色彩,留下的是沉默的黑白。
“奥兰多……”凌白开口。
“在!”人群中一个男人高举双手大喊,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神明已经瞎了,马上把手放下,其他人纷纷给他让开一条道。
等到跑到凌白前面,他才开口。
“大人,什么吩咐?”
“带我回去休息,我有些……”凌白被眼前混乱纷杂的线条绕得云里雾里,“不适应。”
“我……我找人给您置办座驾吧!”奥兰多着急忙慌地四处张望,意识到这一点的一部分人们开始四散,着急为王准备。
“啊?”凌白瞬间回神,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骂他们榆木脑袋。
“你们这群笨家伙,榆木脑袋,我不要!”少年转身朝着介奔袭。
介还在懵懵的状态就被凌白拉着手跑起来。
“大人!您等一下座驾马上就来!”后面奥兰多忙追过去。
“您别跑啊,容易受伤!”
带着介飞奔过人群,在人们还没组成拦网前跑出去。
“我伤不了,奥兰多你自己小心点别撞到人!”
终于王的居家管家被祂甩在身后,凌白带着介一路飞奔到居楼里。
……
“来了来了”带着黄金马车和马儿的人终于到了。
“大人呢?”为首的问道。
“跑了,奥兰多大人也没追上。”几个人指了指前面。
“唉。”
……
“王还是跟以前一样呢。”喜悦着,雅兰娜开口。
“是啊,祂从来如此。”
接着是她丈夫路易斯的附和,而他们的女儿则一直遥望着祂离去的方向。
而路径上,一对男女的指尖悄然相触。
……
“啪嗒。”少年转身把门关上,杜绝门外的人海。
“哈哈……”介在一旁弯腰喘着气。
“为什么,要……跑啊?”
“他们的品味真的很烂,马车肯定丑的没边,之前就是,还一定要我坐,说这才符合我的身份。”
“哈哈哈哈。”闻言介笑起来。
“笑什么,我不喜欢坐那个,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凌白感觉到一旁的介平息笑声,接着把他抱起来。
“累坏了吧?”
介开口,怀里的人动了动。
“还好,不过被抱起来的感觉比坐马车好多了,还好有你。”
“我也一样。”
……
吾还记得,每一个人得救时的脸上的泪与笑,那是我无数次伸出手的意义。
我们也记得,祂放下尊贵身段向我们这低劣的贱民伸出拯救的手,太阳在那一刻都比不过祂的辉光,那是我们应当一生信仰尊崇的存在,而背叛,不应被原谅……
但若是您想,那便依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