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冰隙并非通往天外,而是一条被强行扭曲、灼烧出的法则甬道。
涅拉尔投身其中的瞬间,便被无穷无尽的暗红色怨火与古王的极致寒意所包裹。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此地激烈冲突、扭曲、湮灭,形成了一片足以撕碎寻常半神神魂的绝对禁区。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只有能量的狂暴乱流。
无间神律在他周身运转到极致,化作一层不断生灭的、微妙的“薄膜”。
它不再仅仅是防御,而是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包容着冲击而来的怨火与寒流,疯狂同化着其中蕴含的巨人诅咒与古王意志,将其转化为最原始的混沌能量,勉强维持着自身的平衡。
他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毁灭的洪流中艰难前行。
周遭的景象光怪陆离,时而闪现出无数火焰巨人向黄金树发起冲锋、最终被无情镇压焚烧的恐怖幻象;时而又变为一片亘古不变的冰封死寂,只有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意志在缓慢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让万千世界陷入寒寂。
这条通道,是痛苦与寒冷共同开辟的伤痕。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万年。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所有的火焰与寒流的乱流骤然消失。
他冲出了甬道,落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甚至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上下左右之分。
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慢旋转的幽蓝色虚无。无数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晶如同山脉般悬浮其中,它们内部冻结着星辰的残骸、破碎的世界泡影、以及难以名状的古老存在碎片。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凝固在一种永恒的、死寂的“此刻”。
这里就是冰隙的真正内部。
古王的长眠之地。
永冬寒狱最初降临之地
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本质。
它无声地诉说着“静止”、“终结”、“归一”。在这里,任何活动、任何热量、任何不同于“绝对寒冷”的概念,都会引来整个空间的排斥与碾轧。
涅拉尔悬浮在这片幽蓝的虚无之中,渺小得如同尘埃。他体表的恶神火焰早已熄灭,唯有莹白的眼眸和无间神律的光芒在闪烁,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意图将他同化为这永恒死寂一部分的可怕意志。
他抬起头,望向这片空间的“中心”。
那里,并非一个具象的王座或躯体。
而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搏动的“原点”。
它由无数至纯的寒冰法则与“终结”的概念凝聚而成,其形态难以名状,仿佛是一切寒冷的源头与终点。
它每一次微不可察的搏动,都让周围悬浮的冰晶山脉微微震颤,让那幽蓝的虚无泛起涟漪,向外扩散出令万物归寂的波动。
这就是萨米尔古王!
并非完全苏醒的、拥有清晰意志的君主,而是其本体的核心,是其力量与法则的聚合体,沉浸在一场横跨了无数纪元的长梦之中。
而那弥漫外界的意志、那苏醒的征兆,不过是这核心在梦境中无意识的翻涌与呓语!
仅仅是靠近,涅拉尔就感觉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迟缓,神魂仿佛要被冻结,连无间神律的同化速度都开始跟不上那恐怖的“终结”意念的侵蚀。
他必须行动!在那五位半神突破潼恩的阻拦,或是古王因外界干扰而提前惊醒之前!
但如何阻止一个尚未完全苏醒、其存在本身就在不断散发寒狱法则的“原点”?
毁灭它?以他目前的力量,无异于螳臂当车。
封印它?此地本身就是古王的一部分,何来封印?
唯一的可能,便是潼恩所说的——干扰其苏醒的仪轨,撼动那维系其与外界联系的“锚点”!
他的无间神律地向外延伸,感知着这片虚无。很快,他“看”到了。
在那巨大的、搏动的寒冷“原点”周围,悬浮着五道相对细微、却异常坚韧的“线”。
这些“线”由纯粹的寒狱法则构成,它们穿透这片幽蓝的虚无,延伸向不可知的远方,与外界那五位半神存在着清晰的联结!
正是通过这五道“线”,外界的半神们才能汲取古王散逸的力量,并反过来,以自身的存在为坐标,不断地呼唤、牵引,加速着古王意志的苏醒!
它们,就是“锚点”的延伸!是仪式的关键!
只要斩断这些线,便能极大地延缓苏醒的进程!
涅拉尔眼中莹白光芒大盛。
他地向前“游”去,无视那几乎要冻碎神魂的可怕寒意,伸出手掌,对准了其中一道联结着那位完好萨米尔半神的法则之线。
无间神力开始汇聚,不再是包容与同化,而是凝聚为一种极致的、能够切断联结、湮灭存在痕迹的虚无之刃——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幽蓝的虚无深处,那些悬浮的、冻结着无数古老碎片的冰晶山脉之中,突然亮起了点点幽蓝色的灵魂之火!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
无数曾经闯入此地、试图挑战古王或是寻找希望、最终却失败被永恒冻结于此的先代抱薪者与寻火者的灵魂,受到了涅拉尔身上那微弱却坚定的“火焰”气息以及他意图反抗的意志的牵引,从万古的长眠中,暂时地……苏醒了!
它们没有实体,只是模糊的、由幽蓝冰晶和执念构成的虚影。它们的眼中没有智慧的光芒,只有无尽的冰冷与空洞。
但它们却本能地、摇摇晃晃地、如同潮水一般,向着涅拉尔涌来。
并非攻击。
而是……汇聚!
它们化作一道道冰冷的、却蕴含着最后一丝不甘与执念的流光,前赴后继地、无声地撞入涅拉尔的体内,撞入那运转的无间神律之中!
这些灵魂早已被寒狱同化,它们本身已不再是力量,而是沉重的、冰冷的“负担”。
然而,就在它们融入的瞬间——
涅拉尔身躯剧震!
无间神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哀鸣的嗡响!它疯狂运转,试图包容这突如其来的、庞大到极致的冰冷灵魂洪流!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仿佛整个神魂都要被冻结、撑爆、同化为这死寂虚无的一部分。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濒临崩溃的边缘……
神律核心,那代表着“包容”与“同化”的法则,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蜕变。
它开始以一种更深刻、更本质的方式,去理解、去接纳这绝对的“寒冷”。
不再是将其视为需要转化的“外来能量”,而是开始将其视为……万物终将回归的“状态”之一,是无间本该拥有的、却一直未曾显化的另一面。
嗡——
一种全新的、冰冷死寂的、却又与无间神律完美融合的法则波纹,自涅拉尔体内缓缓荡开。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的不再是混沌的能量,而是极致凝练的、散发着终结与永寂气息的——
寒狱的神华。
于此绝境,窥得寒狱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