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点了点头,眼帘低垂,落在手中古籍泛黄的书页上。
“杜鹃不啼的故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是日本战国时代流传下来的典故,织田信长发问,如何对待不啼叫的杜鹃鸟,三位枭雄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织田信长发问后给出自己的答案:“杜鹃不啼,则杀之。”
强硬霸道,充满否定与毁灭的意志。
羽柴(丰臣)秀吉回答说:“杜鹃不啼,则逗(诱)之啼。”
机变而狡黠,善于利用手段达到目的。
年纪最轻的德川家康说:“杜鹃不啼,则待之啼。”
隐忍与耐心,相信时间会带来最终的结果。
三个截然不同的回答,代表了不同的态度方法。
“杀之……”
源稚生低声重复,一边下意识的给某本古书抚平褶皱。
“对待圣骸,自然是要杀之最终解决的,但眼下,我们连它在何处都找不到,无从谈起。”
很显然,这并非当前的选择。
“那么,逗之啼……引诱么?”
源稚生抬起眼看向年轻神官,带着询问的意味,“圣骸,那种存在,会被什么所引诱?强大的血食,或者特殊的炼金术?”
这似乎是一条值得探索的路径,但饵料是什么?又如何投放?
年轻神官不语,并未打断源稚生的思考。
“最后是待之啼……等待。”
源稚生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然后直接就是摆了摆手。
“等待它自己彻底苏醒,展现出无可忽视的形态?还是等待某个……我们尚不知晓的契机出现?”
这听起来最为被动,但在毫无头绪的当下,似乎是可行的方法?
可需要等待什么?等待灾难进一步升级?等待更多牺牲出现?
而更大的隐忧是,眼下东京都成这个样子了,继续等待恐怕是死路一条。
……
年轻神官听完源稚生的分析,慢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杯药酒,呷了一口。
“逗它……拿什么逗?拿整个东京的人命去逗么?那玩意儿要是真能被引出来,场面恐怕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等它....等它自己叫?等它把巢筑好,把食物都消化干净,然后完完整整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那时候,我们还来得及做什么吗?”
年轻神官直接对这两个方案泼了盆冷水,他放下酒杯,手指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随意划拉。
“其实啊,后来人对着这个故事,还编出了别的答案。”他抬起眼,目光里带着点戏谑,又有点深意,“比如说....杜鹃不啼,则代之啼。”
源稚生猛地一怔。
代之啼?
代替它啼叫?这意味着什么?主动去扮演圣骸?
还是主动去成为某种吸引它,甚至替代它的东西?这个想法过于大胆,甚至有些疯狂。
“还有更离谱的。”年轻神官似乎觉得很有趣,继续用沾着酒液的手指划拉着,“杜鹃不啼,则放之去。”
放之去?
“砰!”
源稚生一拍桌面,开什么玩笑,这未免太过消极了吧。
任由它离开,如果圣骸的目标是整个日本岛,那么放之去意味着任由它成为新的白王么。
这想法背后隐藏的可能性,让源稚生感到一阵寒意。
杀之、逗之、待之、代之、放之……
一个个选项在源稚生脑中飞速盘旋,他站在那里,久久沉默。
窗外雨声潺潺,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辩论伴奏。
————
东京都心,一隅闹中取静的旧宅里。
冥冥细雨敲打着庭院的青苔,檐下水珠连成细线。这里是犬山贺几十年前的居所,清幽,不算宽敞,却处处透着旧时代的韵致。
半敞开的茶室里,氤氲着茶叶的清香。昂热与犬山贺相对而坐,中间的矮桌上放着两杯清茶。
“没找到他。”昂热端起茶杯,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你说的地方我找到了,痕迹是很新但人却不在。”
犬山贺微微躬身,花白的眉毛动了动:“是这样么……以校长您的效率,在那般具体的地方寻一个人,没找到或许只是恰好外出了?”
他感到少许疑惑,但更多的是对昂热能力的了解带来的理所当然。
连他都没找到,那只能是不在了。
昂热不置可否,轻轻吹开茶沫啜饮一口,转而问道:“关于你们的那位神,蛇岐八家现在有什么进展?”
犬山贺的神色凝重起来:“家族短会上,宫本家主汇报了岩流研究所的进展。很遗憾,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技术和资源,对海底、地脉的监测……至今仍无确切的收获。圣骸依旧如同幽灵,能感知其影响,却无法定位其存在。”
茶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快了。”昂热忽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犬山贺一怔,抬眼看向他:“嗯?校长是指什么快了?”
“你们的神。”
昂热放下茶杯,坐姿转向门外那片被雨水浸透的庭院,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雨幕。
“祂要彻底苏醒了啊,这异常的元素乱流,对我来说,未免太过显眼了一些。”
犬山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雨景,但他能感受到昂热话语里的分量,脸色不由得更沉了几分。
又沉默了片刻,犬山贺像是想起什么,开口道:“说起来,学院本部的那三位专员,路明非、恺撒·加图索、楚子航,他们目前正在东京的一家.....嗯,牛郎店里工作。”
昂热握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我知道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志向。”
他微微摇头,像是感慨,“看来有句话说得好,橘生淮北则为枳啊……”
犬山贺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端起茶杯掩饰尴尬:“校长,您的脾气大家都是知道的,拐着弯骂人实在大可不必。”他指的自然是蛇岐八家这块淮北之地。
昂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茶尽,话暂歇,昂热拿起靠在门边的黑色长柄伞,站起身。
“我就不多打扰了。”
犬山贺起身相送。
就在昂热刚踏出茶室,步入廊下,准备撑开伞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出一看,是副校长的通话请求。
刚一接通,弗拉梅尔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混杂着背景中的轰鸣传了出来:
“昂热,我们还有几个小时就到东京了!哇哈哈哈!”
“嗯,干得很好。”昂热语气不变,继续撑开黑伞,走入雨中。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的第二小组,已经被火箭炮打下来了,斯莱布尼尔都炸成碎片了!你知道吗?”副校长的声音听起来既兴奋又焦急。
昂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语气依旧平稳:“我也知道。”
“可是我和装备部的小伙子们正在过来,我们承载了人类最后的希望!最尖端的科技!最……”
“所以?”昂热打断他,已经走到了院门口。
“所以?”
副校长的声音陡然拔高,“所以快来护驾啊!天知道飞机会不会也被什么东西打下来,我们需要接应,需要安全保障!需要……喂?喂?!昂热?你有没有在听?!”
昂热面无表情地掐断了通话,将手机放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