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软倒在地。
他半跪在几步之外,那张麻木的脸上,此刻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双眼赤红,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逃跑的两人,一只手臂猛地扬起!
在他的手掌里,赫然抓着一块棱角尖锐、足有脸盆大小的石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那块凝聚了哑巴全部狂暴力量的石头,带着沉闷的风声,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跑在后面的阮如是狠狠砸来!
那速度太快,角度太刁钻,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阮如是的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移动不了半分。
就在石头即将砸中阮如是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瘦小的身影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猛地将阮如是向前狠狠一推!
是池雪!她用尽全身力气,将阮如是推开。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到极点的撞击声响起。
那不是石头砸在墙上或地上的声音,那是坚硬沉重的钝器,狠狠砸断血肉、骨骼的声音。
“小雪!”
倒在地上的阮如是回过神来,目眦欲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池雪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拍中,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被那股恐怖的力量带得向前飞扑出去。
她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有喉咙里挤压出短促、破碎的“呃”声,随即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她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腰部以下仿佛失去了支撑,软塌塌地瘫着。
鲜血。
刺目的、温热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她的口鼻、腰部汹涌而出,在她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猩红,浓稠得化不开。
“池雪——!!”
阮如是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想要抱起池雪,双手却瞬间被那滚烫粘稠的血液浸透。
池雪的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收缩着,里面映着阮如是惊恐绝望的脸,还有大门口骤然出现的、张彪和刘二狗那两张惊愕后瞬间转为暴怒的面孔。
哑巴喘着粗气,像一座耗尽力气的小山,瘫软在地,眼神涣散。
张彪几步冲了过来,脸色铁青地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和池雪那明显扭曲折断的腰肢,又猛地抬头看向扑在池雪身上、浑身是血的阮如是,眼中凶光毕露,杀意凛然。
“找死!”
刘二狗也反应过来,抄起墙边的一根木棍就要冲上来。
阮如是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池雪温热的血。
她像是没有看到张彪眼中的愤怒。
“救救她!”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求你治好她!一定要治好小雪!”
“滚开!”
张彪怒不可遏的踢开拽着他裤脚的阮如是。
“咎由自取的贱皮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逃跑,真以为老子没点把握能让你们自由行动?”
张彪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加上哑巴在那“嗯嗯啊啊”的比划半天,事情的来龙去脉早就一清二楚。
阮如是崩溃不已。
地上的池雪意识早已涣散。
嘴里不停的嗫喏着什么,阮如是听不清。
“小雪,你坚持一下,我马上让他们救你……一定可以的,你坚持住……”
阮如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绝对不能让池雪就这样死去。
可怎么才能让张彪改变主意呢?
阮如是用袖子抹掉泪水,模糊的视线就如她的脑子一般,混乱一片。
突然,她看到了那个架子。
那个葬送了草儿性命的架子。
“救小雪,只要你们能救活她,我答应你,我明天就开始练!”
阮如是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指着院子里放着的架子。
泪水混合着泥土在她稚嫩的脸上冲刷出道道沟壑,那双平日里倔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哀求。
她朝着张彪的方向连连磕头,额头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求你,救小雪,只要请大夫救小雪,我肯定能练成功 。”
张彪脸上的暴怒凝固了。
他看着阮如是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又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明显已经彻底废掉的池雪,再瞥了一眼那架代表着滚滚财源的秋千架。
几个念头在他那被贪婪塞满的脑子里飞快地权衡、碰撞。
片刻死寂。
一丝混合着算计和残忍的狞笑,缓缓地、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张彪抬手,拦住了要扑上来的刘二狗。
“成交。
但丑话说在前头,砸成这样,我可不能保证她一定能活!别到时候死了,你又反悔,到时候我可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张彪脸上充满了算计,一只手捏着阮如是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行,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请大夫救小雪,我什么都答应你。”
阮如是无暇顾及被捏的生疼的下巴,也来不及讨价还价,只要肯救池雪什么条件她都答应。
看着她彻底屈服的模样,张彪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站起身,扭头吩咐道:“二狗,快去请大夫!”
“??~”
刘二狗将手中的木棒随手一扔,撇着嘴,满脸不情愿道:“又得花钱,要我说都成这样了,还治什么治,直接找个坑……”
“快去!之前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
张彪两眼一瞪,刘二狗瞬间蔫儿了,缩了缩脖子,扭头便跑了出去。
阮如是顾不上他们,她扑回到池雪身边,用自己瘦小的身体紧紧挨着她,试图传递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一遍又一遍,用破碎哽咽的声音轻唤着池雪的名字:“小雪…小雪你听见了吗?大夫快来了…你要撑住啊…小雪…看看我…求你了…”
阮如是小心翼翼地拂开池雪脸上沾着血污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可耳边再没有池雪的应和声。
“别费力气了,都这样了,还是想想往哪儿埋吧……”
“你闭嘴!”
张彪的话音刚落,阮如是就吼了起来。
“小雪才不会死,我们还要一起长大呢……”
阮如是说的很大声。
她不光在说给张彪听,也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