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昱照倒吸一口凉气,手中的望远镜‘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扭头冲着朝恩大喊:“快叫御医去午门!快!”
朝恩没看到外面的情况,但看到萧昱照如此凝重的样子,一点废话不敢有,立马转身连声催促小黄门去叫人去了。
“陛下,午门那里怎么了?”
朝恩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昱照怔在那里,缓缓开口:“方荀以命换方正坤一命,这板子,铁定是打不下去了。”
他抬脚往宫里走去:“迅速派御医诊治,稍后让人将午门前的事情呈上来,我想知道,他说了什么。”
朝恩也跟着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今日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意料。
谁也没想到方荀居然能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午门前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郑广才一个腿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被人扶了一把。
他立马尖着嗓子喊道:“御医!御医!快让人带御医过来!”
他连滚带爬的直奔方荀那里。
方正坤跪坐在父亲身前,一脸崩溃不知所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手想伸出去却又不敢碰他:“父亲!父亲!您怎么能抛下儿子?!您怎么这么狠心?”
前有邵泰撞柱死谏未成,后面有王学洲被打板子血肉模糊,方荀这一次,是下了狠心要死的,捅的格外用力。
因为如果不死,那他们方家就是罪加一等,从谢罪自杀变成以死逼迫帝王了。
虽然现在也有些那个意思,但他死了,情势就会立马变得不同。
鲜血把他胸前的衣襟浸湿,顺着衣服淌在地上,周围人呼喊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看着天空,双目涣散,但强撑着一口气,抓住了儿子的手:“好···好···活着·····活着。”
方正坤感觉到手中被放入了什么东西,用力一抓,正要开口,感觉到抓着他的手一松,滑了下去。
“父,父,父亲?!”
一股凉意袭来,方正坤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也顾不上会不会碰到父亲的伤口,将人环抱在怀中,不断地呼喊:“父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任性妄为了,您说什么我都答应!您醒醒!醒醒!”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都是儿子废物!儿子没用!儿子不听话,这才牵连了您!真的知道错了!您醒醒啊!您是方家的擎天柱,您倒了,儿子们怎么活?父亲!父亲!!!!”
“让一让!太医来了!”
郝院正被人抓着狂奔而来,看到方荀的青白的脸色心中就咯噔了一声。
等手号上脉搏,心猛然一沉。
又检查了眼珠,瞳孔已经涣散。
他沉重的开口:“元辅,驾鹤西游了。”
方正坤摇头:“不!不!你还没有检查完!郝太医,你再好好看看!”
郝太医语气怜悯:“伤口太深,失血过多,纵是神仙,也无力回天。方·····节哀吧!”
——
萧昱照看着锦衣卫拿来的记录,看着方荀临死之前说的那段话,放到了一边,久久不语。
朝恩勾着头看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外面小黄门来报:“启禀陛下,午门传来消息,元辅,他,他老人家去了。”
萧昱照其实早在亲眼目睹了方荀捅自己那一下,心中便早有准备。
可此时确认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茫然:“去··了?”
小黄门低着头紧张道:“失血过多,听说只来得及给方··方大爷说了一句‘好好活着’,便去了。”
萧昱照沉默了。
朝恩摆摆手,小黄门退了出去。
朝恩皱眉道:“他这么死了,不是将陛下架在火上烤?居然自刎于午门前,日后这史书上还不知道怎么编排陛下呢!实在是可恨!消息一旦传来,文武百官又该怎么看待陛下?原本就是他们方家犯了大错,现在他这一死,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这件事上!奴才真替陛下委屈。”
萧昱照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没有轻松和高兴,反而有种怜悯、茫然、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了的感觉。
可很快他就清明了过来,说不得方荀要的正是这样呢?
“无论如何,他这一死,方正坤这廷杖打不下去了,为了堵天下悠悠之口,朕还要给他追封死后的荣光,方家一事只管先查,待过了这个风头再议,传令礼部,让他们加紧选谥号出来。”
纵然他是皇帝,也一样顾虑重重,这个时候处置方家,光是口水只怕都能淹没了他。
——
石明在锦衣卫,别的本领没有增加,收集小道消息的能力倒是强了不少。
方荀刚被拉回方家,他就收到了消息,撒开腿跑回家告知王学洲这个消息去了。
“什么?死了?!”
王学洲下巴差点掉地上,抬手合上。
“都这么说,还有很多人看见了,方正坤亲自护着回的方家,泪洒了一路。挺轰动的,这一路上住的所有人家,全都出来看了。”
石明说着叹气:“他这一死,方正坤这板子打不成了,叫他逃过一劫。”
王学洲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姜还是老的辣啊!棋差一着,赶紧让鹤年他们收手,别弄那个小人画了。”
石明有些遗憾:“就这么放过了?”
王学洲淡淡道:“人对死者总是分外宽容的,这个时候弄这个,不管对错我们都要成为众矢之的的,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也是,那我赶紧找他们去!”
方荀这样做,完全出乎了王学洲的意料。
那老头胆小谨慎了一辈子,临老居然这么有勇气,为了儿子倒真是豁得出去。
“父爱如山啊·····”
宗玉蝉端着一碗药进门,听到他这话不免问道:“什么山?你想爬山?”
王学洲摇头:“我这样走路都费劲儿,还爬什么山?我说的是父爱如山,刚才石明告诉我说,方阁老自刎在了午门前。”
宗玉蝉一惊:“什么意思?在午门自刎?”
王学洲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宗玉蝉气的怒道:“岂有此理!这不是让小五难堪吗?传出去别人该怎么说他?儿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这么护着,也难怪家里的子孙不成器!”
王学洲仰头一口将药喝下:“只怕外面的舆论要反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