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国灭家亡,亲族被血洗殆尽,这怕也是世间最大的仇恨。
素棠要推翻大襄,所以才会选择与北戎宰相杨楚金合作。
素棠是前朝皇子,所以要幽禁一众景都贵女,还要砍下她们的手臂。
这一切仿佛已能在瞬间完全解释得通了...
然,沈安若在如此昭然显着的动机下,竟犹豫了,且还犹豫得很彻底。
她当然也有天经地义的理由,因为她也想让萧文景死。
人不该隐藏心中的恶念和恨意,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只是不能表露,亦不能摊在桌面上。
所以,她没有选择立即救援,反倒有些期待素棠眼下就在宫内。
一旁的柳霖霖也断难再发声,她还深陷在自己的阿翁是否有包庇前朝余孽的漩涡中——赵衍有充分的理由,为前朝留下血脉;赵衍也有足够的能力,保下前朝最后一缕血脉。
而现在...
面无表情,或已是沈安若的最好选择。
不动声色,或已是沈安若唯能做的。
九大女将虽都看出了异样,却各个不敢挑明——她们是镇北军的女将,她们很清楚要守护的只有沈安若和齐麟。
“你还不去救你们的圣上吗?”云枢微微一笑,似一切皆在掌控,“你以为我为何会留在“云阙阁”最底层?我不是在等你们来抓我,我只是无处可去...”
“于素棠和谢好来说,皇宫是安全的,因为没人知晓素棠前朝皇子的身份,他依旧可以是当今圣上的心腹。可于我而言呢?本就是身在异国做异客,又能逃在哪里去...”
赵瑾睿闻言,第一时间拉拽住了沈安若的袖摆,其眸中全是恳求和惊惧,“大嫂,我们快入宫救救二哥吧!若再晚些,恐二哥真会死在素棠手上!”
沈安若这才赫然觉醒自己身后还站着赵瑾睿,赵瑾睿想救萧文景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萧文景未曾亏待过他半分,即便明知赵衍护送齐琛前往了北疆,也未曾降罪于赵府。
兄弟情义,何其重也。
只是,萧文景和齐麟好似都更偏爱一些赵瑾睿,齐麟在人生最难抉择之时未曾麻烦过他;萧文景在集中皇权,除掉隐患之刻,也未曾将诸多复杂强加到他身上。
按常理来说,萧文景完全可以将他当成一把刀来用,可以用他灭掉国舅张显宁满门,也可以与他推心置腹让其成为自己一统霸业的先锋大将。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齐麟未曾利用过他完成一件生命攸关的事,萧文景也未曾命他去做过一件排除隐患的恶行。
他们就好似都只想让赵瑾睿好好活着,简简单单地活着...
为了能让其有护佑赵府的能力,齐麟将景都京畿驻军的统帅权给了他;萧文景也将整个皇城司的势力送给了他。
他们皆不怕赵瑾睿势大,还唯恐赵瑾睿势小,在外被人欺负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兄弟情义吧...
但,不可否定的是,以赵瑾睿秉直的性格,也断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他们二人的事儿。
沈安若当然知晓赵瑾睿是纯净无害的,所以,她抛给了赵瑾睿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阿睿,你是否还愿相信你大哥?你觉得你大哥会袖手旁观吗?”
此话一出,赵瑾睿果然怔住了,可云枢却反倒“咆哮”起来了...
“大哥!?瑾睿公子的大哥是谁?!瑾睿公子何时又认了新大哥?!”
“不!这不可能!镇北王不可能还活着!镇北王明明死在了素棠的九幽剑气之下,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她顿身跪移,一点一点是拖着双腿来到了沈安若身前,仰视间眸中已全是惊悚,这惊悚就好似见到了鬼,且还是足可毁灭北戎国的厉鬼!不不不,不是厉鬼,是索命阎王!只需在生死簿上勾画几笔,就能杀人于无形的阎罗王!
“大襄的镇北王妃,请你告诉我:你们的镇北王真的死的,对吗?”
沈安若不答,只冷冷地站着。
云枢似已逐渐意识到了什么,那感觉很强烈,她知道那就是真相。
所以,她微微哽咽两下后,不禁发出着声声凄笑...
凄笑起伏间,她仿佛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那尽头是师父“苍鹿”的尸体,无人问津的尸体。
在这个世上,弱者是不值得同情的,正如失败者不被原谅一般,败了就是败了,无法超越就是无法超越。
到头来,似也只剩下了认命;不认命,又能怎样呢?
“如此一来...董锐怕是白死了...”她的声音在撕裂,裂如渊,混响着唯属于这人间悲鸣,“他甚至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慷慨赴死,舍身求全,竟都成了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沈安若缓缓倾下上身,沉声问道:“你既提到董锐,就一定知晓彩莲是如何死的...告诉我彩莲的真正死因!”
云枢呆滞着身体,已毫无生气,“我并不认识什么彩莲...”
“不认识?”沈安若的声音又沉了几分,“若本妃告诉你,彩莲就是那个被董锐掳走的王府婢女呢?”
云枢,讥诮一笑,“一个王府婢女,竟能让大襄的镇北王妃如此挂心,还真是前所未见...”
沈安若,哼笑道:“你一个北戎人又怎会知晓我大襄朝的主仆情谊呢?”
云枢左右歪斜间站起身子,随之捋上大把秀发,用力后甩,“今日,我已说了很多,也不差再说说那位婢女的死因...”
“其实,对那位婢女下手是开端也是终点,董锐本不必死,因为那时素棠已平安走出皇城司大牢。可,董锐却不愿再等,素棠原计划也是要借你们大襄皇帝之手除掉你这位大襄的镇北王妃的...但,董锐见你们已怀疑到了素棠头上,就觉得素棠已无法再进行原计划,故才选择了铤而走险...”
“我知道,董锐现身于市井街道与你们大打出手,在你们眼中一定是极蠢的行为。他又怎么可能会是你们的对手呢?但,导致他如此愚蠢,且还妄想能当街除掉你这个镇北王妃的幕后主使,却又是谢好。”
“谢好是个无药可救的女人,只因她疯狂地爱上了素棠。她明知素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也明知素棠根本就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但,她还是爱惨了他。”
“谢好之所以怂恿董锐,说白了还是想替素棠开罪。你们那时不是在查‘景都贵女失踪案’嘛,刚走出皇城司大牢的素棠当然没理由作案,只要还有新的女子被杀且被断去左臂,你们的视野自然也能从素棠身上离开,从而转向他人。”
“可董锐并不蠢,否则,他也会在素棠刚被抓入皇城司后,就动手了。事实上,谢好强逼了他很多日,他毕竟是北戎金狼牙帐中已成名的高手,根本就不缺耐心和智慧;怎奈,谢好却将他逼入死地,不仅替他抓来了王府婢女,还将那婢女拖入“云阙阁”最底层直接砍断了左臂...”
“镇北王府丢失婢女,作为镇北王妃的你又岂能善罢甘休?若随便找一人出来顶罪,你沈安若也绝不会相信。那董锐就只能站出来了,他连夜将那王府婢女拖至凤鸣桥畔,并将其丢入了水里...”
她冷冷一笑,半挑衅式的瞥着沈安若,接着说:“你一定还想问:为何非要将那婢女丢入水中不可,对吗?”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唇角又勾起一抹阴笑,“别急,我现在就告诉你...全因,不能让人看出那婢女是死于断臂;也因,要除掉那婢女身上的气息...你应该知道,人被斩下手臂后,不及时医治的话就只能血尽而亡,所以,若想既去除身上的气息,又不被人看出那婢女是死于断臂,就只能将其丢进水中...”
“之所以选择凤鸣桥畔,则是因为那婢女已支撑不了更远。要在她尚有气息时丢入水中,她的肺部才能吸入水藻,从而制造出溺水的假象。你可以好好想想,本就失去左臂的女子,又要如何在水中求生?何况,那时她已无力挣扎,脸色和唇色早已煞白...也就只能等死了...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