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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注定好的路:拉我入局也没用 > 《结婚的含义》之2 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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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轮车碾过石子路,“咯噔咯噔”的颠簸顺着木板车厢往上窜,阿末屁股底下那块老松木硬得像块铁,硌得她尾椎骨发麻。她实在坐不住,撑着冰凉的铁皮车框起身,半蹲在堆得冒尖的礼品旁——八分礼品也是按传统准备的,酒和一些点心,水果,都用红色塑料袋装好了,把两米长的车厢塞得连落脚的缝都快没了。

风卷着土腥味扑在脸上,阿末下意识回头,对面的陈飞缩在角落,蓝色上衣上沾了点灰,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却悄悄勾着。她心里咯噔一下,又猛地回头细看——没错,他眼底亮得很,那股子藏不住的欣喜,比结婚那天还要明显。“奇了,结婚都没见他这么乐呵,今天这是怎么了?”阿末咬着下唇嘀咕,没敢多问,只把目光挪向路边掠过的白杨树。

到二丫姑家时,院门口的老槐树正落枯叶,二姑系着蓝布围裙从灶房出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嗓门亮堂堂的:“可算来了!饭刚做好,就等你们了!”她拉着阿末的手往屋里让,指腹蹭过阿末掌心的薄茧,笑得眼角堆起细纹。陈飞跟在后面,二姑回头看他时,笑容顿了顿,又很快展开:“快坐快坐,路上颠坏了吧?”

饭桌上,搪瓷碗碰撞的声音混着说笑,二姑不停给陈飞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二姑夫也凑着话茬,问他家里的情况。阿末扒着碗里的米饭,总觉得气氛里藏着点说不出的别扭——直到临走时,二姑婆婆从里屋出来,站在门槛上看陈飞,眼神在他脸上绕了两圈,又落回阿末身上。那眼神怪得很,不是村里老人常有的轻蔑,也不是琢磨事的严肃,更算不上和善,像蒙了层雾,看不清底。阿末心里发紧,再看陈飞,刚才眼里的亮劲儿淡了,垂着眉,手指抠握紧。

“姐姐找了个鬼姐夫。”身后传来小表弟的嘀咕,声音不大,却像根针戳进阿末耳朵里。她回头瞪了一眼,小表弟吐吐舌头跑了,二姑赶紧打圆场:“小孩子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阿末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跟着陈飞坐上三轮车。

往大丫姑家去的路更颠,阿末抓着车框,看着远处的山坳发呆。大姑家去年刚盖了新房,红砖墙白瓷砖,在村里格外扎眼。刚到门口,就见大表姐倚在门框上,穿件花新外套,平时总是冷冰冰的脸,今天居然笑着迎上来:“来了?快进来。”阿末愣了愣,大表姐的笑里透着股刻意的热络,尤其是看到陈飞时,眼睛亮了亮,语气都软了:“这就是妹夫吧?看着挺精神。”

陈飞挠挠头,脸有点红,眼神里带着点诚恳的不好意思,又藏着点坦然的受用,双手在身前搓了搓,说了句“表姐好”。大姑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盘,装着瓜子糖,“快进屋坐,我去端菜”,转身进了灶房,没一会儿就端出一大桌菜——红烧肉油亮,炒鸡蛋金黄,还有一碗炖鸡汤,飘着厚厚的油花。

“刚在二姑家吃饱了,大姑您这也太客气了。”阿末笑着说。大姑摆摆手,把筷子往陈飞面前递了递:“阿末,这可不是给你的,是我们招待陈飞的。咱老辈人讲究这个,该有的礼仪不能少。”阿末“哦”了一声,看着陈飞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烧肉,慢慢嚼着。姨夫坐在旁边,一直笑嘻嘻的,不停给陈飞倒茶,“以后常来,跟自个儿家一样”。

饭吃到一半,元正放下碗,对大姑说:“姐,吃完我们就走,还得带陈飞去认认其他叔伯的门。虽说咱找的是一般人家,可礼得走到,让他知道阿末有这些亲戚。”大姑点点头,问陈飞:“你在哪上班啊?平时忙不忙?”陈飞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神飘了飘,含糊地说:“就……在镇上做点活,不算忙。”大姑还想再问,元正插了话:“都是些杂活,不值当说。”话题就此打住,桌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可阿末总觉得,陈飞的后背绷得更紧了。

两个小时后,几人起身要走。大姑把带来的礼品往三轮车里塞,“这些你们拿着,逢年过节都带,太见外了”。阿末赶紧把礼品拿下来,往屋里提:“大姑,这是陈飞买的,您留着吃。”大姑急了,拉着她的胳膊:“傻孩子,姑不是嫌多!是怕你们一会儿还要走好几家,礼不够用。你拿着,以后多给姑买些就行。”

阿末站在原地,拿不定主意,回头看元正。元正抽着烟,慢悠悠地说:“姐,放着吧。这是陈飞的心意,现在也是咱一门亲,以后他们来你家,还能空手来?”大姑皱着眉,声音提高了点:“我是怕我娃刚结婚,手头紧!”元正摆摆手:“你别操心了。”大姑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行,那你们回吧,路上慢点。”阿末赶紧把礼品放在屋里的桌上,转身跑出来,跳上三轮车。

到了村口,元正把车停在老榆树下,对阿末说:“你先回去,我带陈飞去走剩下的亲戚。都是些拉达亲戚,你认不认识没事,礼要到。”阿末点点头,刚跳下车,三轮车就“突突”着扬起一阵尘土,顺着土路疾驰而去,把她的影子甩在后面。

阿末抬手拍了拍前额,指尖沾了点土。她低头往家走,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陈飞今天那股子高兴,分明是享受这种被人围着、被人客气的感觉。可旁人看陈飞的惊讶、高兴,最后都会绕回自己身上,村里的人肯定会说:“阿末这脑子是差根弦吧?好好的姑娘家找了这么个人。”“她是不是分不清好赖啊?脑子?真是丢人。”

越想越心烦,阿末踢着路边的小石子,眼泪差点掉下来。刚结婚就想离婚,爸妈会同意吗?那笔彩礼要还回去吗?以后自己该去哪?她早就知道陈飞不是正常人——进执法队七年,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就变得阴沉沉的,眼神里总带着股说不出的狠劲,没人知道他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有时候他盯着墙能看一下午,浑身的寒气能把人冻着,这种人,谁也赌不起。

“欲让消亡,必先张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句话,突然钻进脑子里。阿末停下脚步,愣了愣,更觉得心慌。

快到家门口时,就见村口的老槐树下围了一圈人,大婶、大妈、小媳妇们坐着小马扎,手里纳着鞋底。见阿末过来,她们的说话声突然停了,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又赶紧低下头,凑在一起嘀咕,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没人跟她打招呼,连平时爱跟她说话的王婶,都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

阿末知道她们在说什么——“你看阿末,真是有眼无珠,怎么就看上陈飞那样的人了?”“是啊,好好的妙龄姑娘,嫁了个半人半鬼的,难道男人都死光了?”“她爸妈也是,怎么就同意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咬着牙,快步走过人群,不敢回头。

推开自家院门,就见娇兰提着一笼柴火从灶房出来,柴火上还盖着玉米芯。她看到阿末,把柴火放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回来啦?快把你东西收拾一下,不是明天要回你自己家吗?”阿末点点头,没说话,往自己屋里走。

“阿末,你姑家都去了?咋就你一个人回来,你爸和女婿娃呢?”采婆婆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针线筐,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抬头问她。阿末停下脚步,靠在门框上:“都去了,我爸带陈飞去走剩下的亲戚了,我就没去,那些亲戚我都不认识。”“跟着去看看也好啊,多认认人。”采婆婆说。

“有啥看的,明天他们还得回去呢。”娇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气淡淡的,却像块石头砸在采婆婆心上。采婆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拿起针线筐,转身回了屋,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阿末回到屋里,脱了鞋上炕,躺在铺着粗布褥子的炕上。屋顶的房梁被常年的灶烟熏得发黑,结着一层厚厚的油垢。她望着房梁,突然就懂了——什么是结婚,什么是门当户对。这些话能从老辈人传到现在,延续千年,肯定有它的道理。以前她总觉得,只要两个人好好的就行,现在才明白,婚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现在好像是村里人的事,是所有人的事。

迷迷糊糊中,阿末睡着了。梦里,她变回了走路都跌跌撞撞的小孩,刚会走路,踮着脚尖够炕头,炕沿太高,她够了好几次都没够着,急得喊“妈妈,妈妈”,可屋里空荡荡的,不见娇兰的身影。画面一闪,她躺在炕上感觉自己突然飘了起来,在空中飞着,身边围着金色的光线,暖烘烘的,却让她害怕。她从村口飘到山坳,下面是密密麻麻的庄稼地,她喊“妈妈,我害怕”,声音歇斯底里,却没人回应。

接着,她看到娇兰躺在炕上,身边放着两个很小的孩子,裹在红布襁褓里,一动不动。娇兰看到她,伸手把她抱上炕,让她躺在身边。阿末刚躺下,就看到屋顶落下无数道金光,像线条一样,直直地对着她下来。线条里还夹杂着黄色的纸片,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红色曲线,像鬼画符。紧接着,一双双穿着蓝色衣服的手从光线里伸出来,按住她的胳膊和腿,力气大得让她喘不过气。她吓得大哭,喊“妈妈,救我”,可娇兰闭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画面又一闪,阿末好像长大了一点点,有一次她又觉得害怕,耶斯底里哭,边哭边喊害怕,娇兰蹲下来,紧紧地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说“不怕不怕,妈妈在”。就在娇兰抱住她的瞬间,那些金色的光线、黄色的纸片和蓝色的手,突然就消失了。可没过多久,她又被人拉着,那些人用力压着她的身体,她哭到嗓子哑,却没人理她,画面一闪,小心的身影扒着炕沿看到娇兰和一个男人在休息。

“啊!”阿末猛地惊醒,浑身是汗,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她坐起身,大口喘着气,努力回想梦里的画面——那些金色的光线、画着红曲线的黄纸片、蓝色的大手,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好像刻在她的骨子里。小时候,她去有些人家,总会觉得不舒服,心里发慌,却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跟娇兰说“那个人对我不好”。可娇兰总说她“胡说八道”,别人也跟着劝“小孩子别乱说话”,她只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现在长大了,再想起那些事,还是无解——因为他们都看不到,她的害怕和委屈,在他们眼里,就是“有病”,是“瞎编的”。

阿末掀开被子,下了炕,走到窗边。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远处的山坳被暮色笼罩,厨房的灯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纸照出来,映在地上。她想起明天要回自己家,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几件换洗衣物,一条围巾,还有娇兰给她装的一袋瓜子。收着收着,她突然不想回去了——回那个只有她和陈飞的家,每天面对他阴沉沉的脸,听着村里人的闲话,这条路好像走不下去了。

可她又不敢不回去——要是不回去,爸妈肯定会骂她“不懂事”“刚结婚就闹脾气”,说不定还会把她拉回来,随便找个山沟里的男人,把她嫁了。要是再找个像元正一样的男人——元正平时看着老实,发起脾气来能把娇兰打得哭,这样的日子,她这辈子怕是活不到头了。

阿末在屋里来回走,脚步踩在土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突然,她停下脚步,眼睛亮了亮——有了,别人不是说她脑子有问题吗?那她就“脑子有问题”。现在解决不了的事,不代表以后也解决不了。等过段时间,说不定事情就有转机了。对,就这样,先顺着他们的话说,先把眼下的日子混过去。

想通后,阿末心里松了点,推开屋门,往厨房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是陈飞、元正和娇兰。她停下脚步,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可刚靠近,说话声就停了。娇兰从里面出来,看到她,问:“你把东西收拾好了?”“嗯,收拾好了。”阿末点点头。

“明早上早点起来,我和你爸明天要去队里上工,兰兰和壮壮要去学校,你们就自己回吧。”娇兰说,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平常事。“行。”阿末应道。

陈飞也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个馒头,咬了一口,对娇兰说:“姨,那您和叔早点休息,我和阿末回屋了。”娇兰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陈飞推着阿末的胳膊,往她的屋里走。回到屋里,陈飞把剩下的馒头放在桌子上,脱了鞋上炕,躺在炕的另一边,背对着她。阿末也上了炕,躺在自己这边,没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传来的虫鸣声。两个人谁也没理谁,就这样躺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