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倩柔再次睁眼时,红烛摇曳的喜堂依旧,身上绣着鸳鸯的嫁衣却重得像枷锁。
她指尖攥着裙摆,前世被剖心剜骨的剧痛仿佛还在蔓延——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踏入陆家的鬼门关。
陆老爷子的救命之恩,她用半世血泪还清了;至于陆景行那笔血债,该连本带利讨回来了。
前世临死前,那男人猩红着眼骂她“换命全是骗局”,说她用卑劣手段拆散了他与心上人。
好啊,这辈子她便亲手成全他们。
文倩柔勾了勾唇角,眼底淬着冰——
且看没了她舍命相护,陆景行这短命鬼如何与心上人长相厮守。
她正欲掀翻喜案悔婚,腕间红绸突然被人狠狠扯断。
对面的陆景行猛地扯下胸前那朵艳红的绸花,狠狠掷在地上,靴底碾过的刹那,男人眼中翻涌的厌恶与仇恨,竟与她前世断气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这亲,我不结!”
陆景行的声音仿佛淬了毒一般,冷冷说道:
“文倩柔,你这种靠旁门左道骗婚的毒妇,也配踏进我陆家的大门?”
文倩柔心中猛地一凛,紧接着便冷笑出声。
原来,这畜生也重生了。
可那又怎么样?
没了她以命相换的命格,哪怕大罗金仙降临,这狗男人也不过是多苟延残喘几日罢了。
然而,陆景行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死死地盯着文倩柔,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
“茗薇可是神医传人,若不是你当初哄骗祖父,我早就该被她治好!”
在他心里,前世那些成就,本就是凭借自己的天赋异禀所得,凭什么要让这个贱人顶着救命恩人的名头?
若不是这个贱人从中作梗,茗薇又怎会伤心错诊,最终被那些愚昧的百姓害死?
陆景行面容扭曲,几近狰狞,仿佛自己才是那个遭受了天大冤屈的受害者,大声吼道:
“文倩柔,这一切全是你的错!”
喜堂瞬间炸开了锅。
宾客们窃窃私语,看向陆景行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
哪有新郎在拜堂时当众辱骂新娘的道理?
文倩柔站在原地,素手拢着嫁衣下摆,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委屈与茫然,反倒博得了不少同情。
得知陆家这门亲事告吹,在场知晓文家女能为夫君换命一事的绍家某些人,当即便为文倩柔出头,直言陆景行有眼无珠,他不娶,他们愿为家中子弟迎娶文倩柔。
文倩柔正急于摆脱陆家,想起绍家在桐鹤城的势力比陆家更为强盛,正好能充当她的保护伞,于是便满口应下。
一场原本喜庆的婚事,彻底沦为了一场闹剧。
即便陆老爷子极力阻拦,却也无济于事,当场气得昏厥过去。
文倩柔冷眼旁观,对周遭投来的异样目光毫不在意。
她坦然地坐上绍家备好的马车,临行前,还特意端起一杯酒,隔着车窗朝着喜堂的方向遥遥一敬——
这一杯,敬那对渣男贱女,愿他们永坠地狱。
后续发展,果然如文倩柔所料。
陆景行靠着徐茗薇开的虎狼药强行续命,初时竟真的生龙活虎,与前世换命后一般无二。
他整日在城中散播谣言,说文家女能“换命”全是欺世盗名的把戏,又凭着前世记忆,提前为陆家扫清了不少障碍,一时间风光无两。
他还总跑到绍府外挑衅,隔着门墙骂文倩柔是“丧门星”,说她离开陆家是自寻死路,还扬言若是她肯跪下求饶,承认自己是骗子,他看在往日情分上,愿意纳她为妾。
文倩柔懒得与将死之人多费口舌。
她嫁入绍家二房后,当即施展秘术,将昏睡多年的夫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此,公婆待她如亲女,小叔子和小姑子友善敬重自己,在这屋檐下,她第一次尝到了被人珍视的滋味,那颗冰封的心,渐渐暖了过来。
倒是陆景行的好日子没能撑过半月。
那日他正在酒楼与人吹嘘,突然猛地呕出一口黑血,直挺挺倒在地上,三天三夜才从鬼门关挣扎着醒来。
诊脉的大夫摇着头叹道:“油尽灯枯,准备后事吧。”
陆景行不信,口口声声心上人是神医传人,定有办法救治自己。
却不料,从下人口中得知,自己心上人早就卷款而逃。
同时,从绍家外出历练回来的子弟带回消息:
那徐茗薇不过是乡间老大夫的孙女,偶然拾得半本残缺医书,便敢冒充神医传人。
先前那些“救死扶伤”的事迹,全是她照着医书死记硬背,撞大运罢了。
至于她当初接近陆景行,不过是看中陆家的家世,投其所好罢了。
真相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陆景行最后的希冀。
他一面发下毒誓要将徐茗薇抓回剥皮拆骨,一面跌跌撞撞跑到绍府,跪在门前负荆请罪。
“倩柔,是我错了!都是徐茗薇那个贱人骗我!”
陆景行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你再帮我一次,看在往日情分上,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文倩柔站在门内,听着他虚伪的忏悔,只觉得恶心。
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被甜言蜜语蒙蔽的傻子了。
见她不为所动,陆景行还妄图设计离间她与丈夫感情,
文倩柔恼怒,直接将其仅存的寿数福缘截取,当作礼物送给丈夫,而陆景行失去寿数福缘,当天就掉入粪坑淹死。
而文倩柔因为有前世经验,这辈子秘法反噬轻了许多,让丈夫身子骨更好,资质悟性提升。
往后数年,对方修为一日千里,绍家二房愈发兴旺,渐渐成了桐鹤城首屈一指的世家。
那些曾与文倩柔交好的族人,个个顺风顺水,反倒是陆家与绍家曾经的嫡系长房,因后继无人,慢慢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绍临深坐在轮椅上,“看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幸福总是属于别人的。
就算男主换了,依旧轮不到他。
而他,竟是那个不论前世今生,都因为福缘深厚,而被文倩柔盯上,要给她丈夫“换命”的倒霉蛋。
……
看到这里,绍临深豁然转头,看向绍母,说道:
“娘,既然陆家办喜事,想来应该邀请了我们。
儿子近来在家中着实闷得慌,想去凑个热闹,讨点喜气。”
——
绍母望着轮椅上的绍临深,那双总含慈爱的眼眸里,此刻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满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担忧。
她这儿子,打小就透着股不同寻常的灵气,根骨更是百年难遇的奇佳。
别家孩童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他八岁那年,就能凭着一本残缺的家传拳谱,硬生生摸到了后天境的门槛。
要知道,寻常武者需在入门境打磨三五年,才能触碰到后天境的壁垒,他却以稚童之身提前叩关,当时不知惊掉了多少青州武者的下巴。
族中长老断言,假以时日,定能为绍氏再添一尊震慑一方的王者境强者,成为家族立足青州的坚实柱石。
可偏偏天意弄人。
数月前,儿子屏退左右,独自在密室冲击先天境高阶。
那本是绍家天大的喜事,先天高阶意味着真气可在丹田内凝成气旋,运转间生生不息,距离“宗师境”的罡气外放仅一步之遥。
谁曾想,密室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待众人撞开门时,只见绍临深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体内真气如脱缰野马般暴乱,经脉寸断。
等到请来的宗师境医师诊治时,一切都晚了——
不仅其辛苦修炼的修为倒退到入门境,双腿筋脉更是彻底碎裂,连武道根基都毁于一旦。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剑眉星目的少年,成了如今需轮椅代步的病秧子。
自双腿残疾后,绍临深像变了个人。
往日里最爱在演武场与人切磋,或是带护卫策马出城,如今却鲜少踏出房门,多数时候只是独自坐在窗前,一看就是大半天。
所以当他今日主动提出要去陆家的喜事凑个热闹时,绍母先是一愣,随即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这孩子,想必是真在家中憋闷坏了。
绍母鼻头微微泛酸,强忍着将泪意压下,挤出温和的笑容,柔声说:
“临深啊,你想去凑热闹,娘不反对。
可你身子还没痊愈,陆家今日宾客盈门,三教九流都有……”
话说到一半,她声音里添了几分犹豫:
“万一在那乱糟糟的地方出了闪失,娘这心可怎么放得下。”
绍临深微微仰头,迎上母亲担忧的目光。
他清瘦的脸庞因久病显得苍白,唯有双眼依旧清亮,此刻缓缓绽开一抹浅淡的笑:
“娘,您放心,有阿福他们跟着,不会有事的。”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向往:
“我也确实想出去走走,看看许久没见的热闹场面。”
“可是……”绍母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绍父打断。
绍父一直沉默地看着儿子,见他眼中虽有落寞,却藏着一丝许久未见的光亮,终究软了心。
他上前拍了拍妻子的肩,沉声道:
“让他去吧。终日闷在家中,反倒不利于养病。
你若不放心,我让护卫队里三个后天境中阶的好手跟着,再加两个伺候的下人,定能万无一失。”
绍母闻言,又看向儿子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希冀,终究不忍再拒。
她上前理了理绍临深衣襟的褶皱,反复叮嘱:
“路上千万小心,莫要与人争执。要是累了、闷了,或是不舒服,立刻让下人送你回来,听见没?”
绍临深乖乖点头,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很快,下人备好了宽敞平稳的马车,车厢内铺着厚锦垫,角落还放着暖炉。
绍临深在两个身强力壮的下人搀扶下,动作略显迟缓地坐上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不急不缓地驶向城中。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处张灯结彩的府邸前——
那朱漆大门上的烫金“陆府”匾额缠着大红绸缎,门两侧的石狮子也披了红绸,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硫磺味与淡淡的酒香,一派喜气洋洋。
许是绍家提前打了招呼,绍临深被随从小心翼翼地扶下马车,还未坐回轮椅,陆府负责招待的管事便快步迎了出来。
那是个穿锦袍的中年男子,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对着绍临深拱手道:
“绍公子大驾光临,小的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管事满面堆笑,躬身拱手的幅度更大了些:
“家主早惦记着您呢,特意吩咐备了上首席位。府里正热闹,公子这边请,先到席上歇脚,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此时新娘花轿尚未抵达,陆府内已是宾客云集。
绍临深被引着往里走,迎面撞见了同样来贺喜的绍家二房夫妻俩。
绍二婶王氏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皱眉,拉着丈夫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嘀咕:
“这病秧子怎么也来了?平日里不是最不爱出门么,莫不是也听到风声,知道那新娘子能……”
“住口!”
绍二叔低声喝止,眼神锐利地扫了妻子一眼,带着明显的警告:
“此事还没证实真假,休要在此胡言乱语,让人听见了笑话!”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
“况且今日是陆家娶亲,文家女就算真有门道,也已是陆家的人。
我们现在想这些于事无补,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后续如何。”
那文家女能“旺夫改命”的传言,他们费了不少心思才从陆家一个远房亲戚口中探到。
据说文家祖上出过奇人,能以特殊手段为至亲化解灾厄、逆转气运,只是不知真假。
可惜文家不在青州地界,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地,如今他们再打听详情,显然已来不及。
不过……
绍二叔眼底闪过一丝盘算,若此事当真,回头倒要想法子问问,文家是否还有未出阁的姑娘。
王氏被丈夫训斥,抿了抿嘴,满心不甘:
“我也是为了明儿啊……他都昏迷三年了,若是这文家女真有本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哽咽。
夫妻俩各怀心思,将念头暂且压下。
见绍临深被随从推着轮椅走近,两人立刻换上热络的笑脸。
“临深也来了?快过来坐,这边清净些。”
绍二叔招呼道,语气听不出异样。
绍临深看了他们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点头,神色间带着几分冷淡疏离。
二房夫妻察觉到了,却恍若未察,态度依旧热络。
周遭宾客多在闲聊,说的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就在这时,府外突然响起鞭炮齐鸣,伴随着吹鼓手高亢的喜乐声——新娘子的花轿到了。
宾客们纷纷朝着喜堂涌去,都想抢先一睹新娘的模样。
绍临深被随从推着,也慢慢往那边挪去。
喜堂内红烛高照,陆家老爷子端坐上位,新郎官陆子轩穿着大红喜袍,面容冷肃地候在堂前。
司仪高声唱喏:“吉时到——请新娘下轿!”
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喜娘搀扶着,缓缓踏入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就在新郎新娘准备拜完最后一拜、送入洞房时,异变陡生!
却见,喜堂正中的红烛突然“噼啪”爆响,火苗骤然变成诡异的青黑色。
紧接着,原本正要对拜的新人身子齐齐一晃,转而都挺直了腰杆。
尤其是新郎官,本就略有些难看的神情陡然一变,竟直接扯下了胸前的大红绸花……
***
(本世界武道境界共分七级,从低到高依次为:入门境、后天境、先天境、宗师境、大宗师境、王者境、皇者境。
每一级境界内,又细分为低阶、中阶、高阶三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