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绍父等人刚从厢房匆匆赶至,入眼便是一片血腥狼藉。
在场的护卫们望向动手的绍临深,眼中无不交织着敬畏与惧意。
见这女人没逃掉,绍父紧绷的下颌线松了松,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快步上前,靴底碾过血渍时发出黏腻的声响,蹲身瞥了眼文倩柔的伤处,眉头又蹙起来,挥挥手吩咐身后几名护卫:
“叫个医婆来,给她的伤口草草裹上,别让血流光了,再把人拖回府里的地牢锁牢实些。
这等祸害,哪能让她痛痛快快死了。”
几名护卫齐齐躬身领命,沉声应道:“是!”
其中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地上的文倩柔,她被废了筋脉,身子软得像没骨头,只能任由人拖拽着,鞋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两道浅浅的白痕。
另外几人则取来粗麻绳,将她的手脚松松捆了,免得途中挣扎。
一行人脚步匆匆,很快消失在月洞门后,只留下地上一串断断续续的血印。
绍父转头见儿子正淡定地甩着匕首上的血珠,沉声道:
“方才废了那女人的丹田与手脚筋便罢了,何苦还要绞断她的舌头?
如今族中不少人都想从文家女口中逼问出那些诡异秘术据为己用,你这般行事,怕是要树敌啊……”
“孩儿正是不想让这害人的秘术再存于世上,才不愿给那女人开口的机会。”
绍临深语气郑重:
“如今文家的下场,父亲应当有所预料。若我绍家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步上灭门的后尘,自当以此为戒。”
绍父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眉心:“为父自然知道邪术害人。只是族里人心杂,有些人眼里只看得见好处。你断了他们的念想,怕是要引火烧身。”
绍临深闻言不语,目光落在方才被文倩柔杀害的族老尸首上,良久才道:“既如此,那便随他们去吧。”
绍父听他说得含糊,定定注视着他的脸,半晌未发现异样,只当他是年轻气盛,便拍了拍他的肩:
“你行事还是收敛些。这绍家的家主位置将来要交到你手上,若是捅出天大的篓子,便是为父想护你,也护不住。”
说罢,他转身对剩余的护卫道:
“把族老们的尸首抬回祠堂偏厅,找好棺木敛了。另外,把那女人看好,别出岔子。”
……
一行人回绍府时,天刚蒙蒙亮。
祠堂的门还锁着,绍父正吩咐人去叫族老们来议事,西跨院那边突然传来喧哗。
仆从慌慌张张跑来说:
“家主,二老爷在院里闹着要撞柱子!说……说所有事都是他一个人干的,跟明承少爷无关!”
绍父的脸“唰”地沉了下去,快步往西跨院走。
刚进院门,就见绍二叔被两个护卫架着,额头上肿起个紫包,正挣扎着要往廊柱上撞,嘴里还喊着:
“让我死!这事跟我儿子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护卫们不敢真伤他,只能死死拽着,场面乱糟糟的。
绍父站在台阶上,声音冷得像冰:“押到祠堂去!”
半个时辰后,祠堂里已站满了族人。
祖宗牌位前点着白烛,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曳,映得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绍二叔和绍明承被按在蒲团上跪着,两人都低着头,衣摆上还沾着尘土。
绍父站在牌位前,环视一周,沉声道:“今日请各位来,是要处置一桩家丑。”
他指着绍二叔:“绍朗川,勾结外人,残害血亲,致使五位族老丧命。
事到如今,还想以死脱罪,把儿子摘出去——这般狼心狗肺,留着何用?”
族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三堂叔咳嗽了一声:“家主,按族规,勾结外人害血亲,当杖杀示众。”
绍二叔猛地抬头,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咚”的一声:
“大哥!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明承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我瞒着他干的!”
绍二叔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顺着皱纹往下淌,口中不断哀求道:
“大哥,明承是你亲侄子啊!你看着他从小长到大,他小时候还总缠着你要糖吃……
你饶了他吧!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扛着!哪怕把我挫骨扬灰,只要能留他一条命,我都甘愿!”
绍明承一直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听到父亲这话,他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嘴唇动了好几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砰砰砰”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求家主饶我爹一命……求各位叔伯饶我爹一命……”
绍二叔见儿子如此,更是涕泪横流:
“我也是救子心切,想让我儿这身子能够痊愈,才会被那妖女蛊惑。
所幸族人们都安然无恙,不论判我终身囚禁地牢,还是其他刑罚,只求饶我儿一命啊!”
绍父看着地上跪着的父子俩,脸色一点一点冷下去。
他突然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
“好好好,好一个父子情深。”
他往前迈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绍二叔:
“你求我饶你儿子,可你勾结文倩柔害临深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也是你侄子?
若不是临深早有防备,此刻躺在祠堂里的,就是我一家三口!你以为我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心慈手软?”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供桌,案上的烛台都跳了跳:
“来人!剥去他们上衣,先鞭笞三十,再杖杀!让所有族人都看看,背叛家族的下场!”
护卫们上前按住绍家父子,就要动手。
“咳咳咳。”一直站在角落的绍临深突然轻咳了一声。
绍父瞥了他一眼,想起回程时这臭小子的话,对身边护卫道:
“去地牢把那女人拖来,让她看看,背叛我绍家且是什么下场,也好让她死个明白。”
不多时,文倩柔被两个护卫架了进来。
她手脚筋被挑断,只能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挂在护卫身上,下巴抵着胸口,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到护卫把她扔在蒲团旁,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绍明承。
此时,第一鞭已经落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绍明承的后背立刻绽开一道血痕。他闷哼了一声,身子往前栽了栽。
文倩柔的眼皮颤了颤,没什么反应。
第二鞭、第三鞭……血痕一道叠着一道,很快染红了绍明承的后背。
他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再出声,只是额头抵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
就在第十五鞭落下时,文倩柔的身子突然僵住了,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脑子,一些陌生的画面猛地涌了进来。
那些内容,竟与当初绍明承在新房时,对她说的“前世”(第二世)经历一模一样。
文倩柔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浑浊的瞳孔里渐渐有了焦距。
她看着眼前被鞭打得血肉模糊的男人,看着他后背的伤口,看着他紧咬着嘴唇、渗出血丝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啊……”
文倩柔想喊对方的名字,可舌头被绞断了,只能发出模糊的气音。
她拼命挣扎,想扑过去,可手脚根本动不了,只能在地上徒劳地扭动,肩膀蹭过青砖,磨出一道道血痕。
绍明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她的方向。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明悟,随即被剧痛取代,头又重重垂了下去。
“啊……啊……”
文倩柔看着丈夫的脸,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嘴唇,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哀嚎。
可那声音破碎而模糊,淹没在鞭子的脆响和绍明承压抑的痛哼里。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护卫举起长杖,看着杖影落下,看着绍明承的身子猛地一震,最终像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祠堂里静了下来,只有烛火摇曳的声音。
文倩柔还在地上扭动着,喉咙里的哀嚎渐渐变成了呜咽,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淌在青砖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