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许创作“岁晚”的时候，加了一点美貌，一点财富，和很多很多的少年意气与爱。
哪怕剧情被实习生搅得面目全非，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她苍老的、自愿服输的样子。
“诶，周许，”岁晚闭了下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开始的我们，是什么样的故事？”
周许想了一下。
“阳光开朗、不服就干的大小姐，遇到一个有点软弱的小女孩，成功把对方带成同样不服就干的样子。”
“然后她们一起遇到一个童年不太幸福的小男孩，保护他，和他一起玩，不管大人世界的恩恩怨怨，就只是一起玩。”
“玩着玩着，又遇到一个非常早熟的小男孩，可能和他有点摩擦，又可能和他一见如故。”
“四个好朋友一起长大，遇到一点每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的烦恼，然后吵吵闹闹地笑着长大，去选择不同的人生。
岁晚安静地听着，笑了一下：“好烂的游戏啊。”
“是，”周许自嘲地笑了笑，“好烂的游戏啊。”
没有引人入胜的勾子，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一点点值得切片复盘的节点都没有。
但是。
“好棒的人生啊。”
岁晚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语气极其无力：“我六十二了，已经没有力气去改变什么了……”
“那如果，可以重来呢？”周许语气有些急切，“如果可以重来，你还愿意……”
他喃喃重复着，声音又弱了下去。
是了，他是失职的“创世神”，又有什么资格去请求他的“孩子”再努力一次。
“啊，那我也是愿意的啦。”
周许猛地抬头。
岁晚依旧在笑，弯成一条桥的眼睛里，是藏在岁月深处的，即使微渺，也不曾真正磨灭的锋芒。
“这几年虽然不是很如意，但多少也是按照我的意志做事……可他们没有过。”
事业、婚姻、理想，都不随自己心意。
“我是女主，如果我不靠近他们，他们真的不会受狗血剧情影响吧。”
如果能重来的话。
“让我远离他们吧。”
*
【警告！警告！游戏正在遭不明来源攻击！警……滋……】
被警报声惊醒，手忙脚乱准备排找bug，却只看到被切断电源后黑漆漆大屏的人愤怒地看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你在干什么？万一游戏数据损毁，就算你有人担保，也不能……”
“嘘。”
年轻男人竖起食指，放在嘴角嘘声，被刘海略微遮挡住的眼睛里闪过几丝兴味。
“前辈曾经为了一个废弃的游戏背叛修正处的壮举一直很让我钦佩，”他的目光落向某处，自顾自道，“只可惜我到创作中心这么久，都没怎么见过前辈生气。”
“现在前辈好不容易有了点曾经的样子，”他的嘴角越咧越大，“不要打扰前辈，好吗？”
对方顺着年轻男人的目光望去，那是周许——也是他被迫接手的这个游戏的原作——居住的地方。
疯子。
他暗骂。
*
眼一睁一闭，就从六旬老太变回三岁小儿是个什么样的体验？
寄居在三岁小儿躯壳里的六旬老太岁晚表示蛮新奇的。
“晚晚，快点啦，”姜阑拎着她的小书包，温声催促着，“幼儿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哦。”
乍一见年轻英俊的爸爸，岁晚下意识挑了挑眉，然后就看见自己的爸爸一脸的一言难尽。
她立即把头埋进比她脸都大的牛奶杯里。
也是，有些动作对一个三岁小孩来说确实为时尚早。
岁晚坐上汽车的时候还在垂眸沉思。
周许送她回来之前，给她提供了几个地址。
清谭中学、覃清艺术高中。
还有她一直上的实验。
他说按照既定轨迹，别的线的主角八九不离十会出现在这几所学校里。
如果有余力，她可以去和她们碰碰面。
“我送你回去，会产生很多改变……换句话说，世界会乱套，你可以试试接触其他主角，那样说不定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不过看这几个地址，都知道是至少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毕竟除了什么三岁团宠文，没几个故事的主角会是还会哭着不要上学的小屁孩。
现在岁晚要思考的，是怎么把谢玉遥他们从这个或许即将乱套的故事里摘出去。
今天是上幼儿园的第一天，岁女士和姜先生再怎么秉持着“家长是孩子最有力的后盾”的教育观念，也不会同意她第一天就莫名其妙换个幼儿园。
周许又没有给她任何更改剧情的金手指，她连换个班级都做不到，根本不可能避免和谢玉遥的见面。
岁晚一边嘀嘀咕咕想周许怎么不把她送回得再早一点，一边胆战心惊地想怎么不和谢玉遥成为好朋友。
她们当初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来着？
好像先是坐了同一个小圆桌。
然后是有个熊孩子。
熊孩子犯浑的直接原因是什么来着……
哦。
岁晚恍然大悟，小小的右手捏成拳在掌心敲了一下。
是那个瓜皮头！
那么，只要先在教室里和谢玉遥离得远一点，再想办法让谢玉遥不要手贱捣腾自己那几根毛就好了吧。
坐在副驾，让司机先送女儿上学，再送他去公司的姜阑就这么从后视镜里看着岁晚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暗自高兴，失笑着摇摇头。
看来女儿第一天上幼儿园很高兴啊。
于是，升上中班之后的某天。
谢玉遥坐在小板凳上，收拾着小背包准备回家时，突然感觉背后凉凉的。
一回头，发现是班里那个就比她略逊一筹、第二漂亮的小女孩幽幽地站在她身后。
对方性子有点冷冷的，看所有人都像看笨蛋，尤其是看她的时候。
谢玉遥理所当然地没和她说过几句话。
此时，被她盯得心里发毛，结结巴巴问：“岁、岁晚，有…有什么事吗？”
岁晚幽幽念出两个字：“剪刀。”
谢玉遥：？
岁晚继续道：“剪刀对你这个年纪的小鼻嘎来讲是很危险的，不要乱碰。”
谢玉遥：？小什么？你难道就很大吗？
怕自己的提醒不够准确，岁晚继续将剪刀的使用范围缩小：“如果你想要剪刘海，让你妈妈去理发店，不要轻易自己剪，知道了吗？”
谢玉遥满头问号，但岁晚此时的状态过于恐怖，她还是顺着对方的话答应道：“知、知道了。”
岁晚满意地离去。
徒留谢玉遥揣着满腹“这人没毛病”的疑问回了家。
然后在路过放剪刀的工具箱时，想到岁晚神经病一样的嘱托，莫名驻足停留。
半晌，向工具箱伸出了那只罪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