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晋铁路的全线贯通,如同给北疆这具庞大的躯体注入了一股澎湃而新鲜的血液。
钢铁的律动取代了战争的号角,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晋阳城,这座曾经以军事要塞闻名天下的边陲雄城,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生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变化最为剧烈的,当属城东那片依托火车站新划出的“工业区”。往日这里只是些零散的铁匠铺和马厩,如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最先矗立起来的,是高达数丈的“晋阳矿务局”的招牌。
在铁路运力的支撑下,距离晋阳不到百里、储量丰富但以往开采运输困难的大型煤矿“黑石山矿”,迎来了爆发式的开发。
巨大的矿坑边缘,安阳制造的蒸汽卷扬机发出沉重的喘息,将一筐筐乌黑发亮的原煤从地下深处提升上来。
头戴藤帽、脸上沾满煤灰的矿工们,推着加装了铁轮、在简易轨道上运行的矿车,喊着号子,将煤炭运往不远处的洗选工坊。
经过初步筛选和清洗的优质煤块,直接被装上等待在旁的火车车厢,沿着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安阳以及南方那些急需燃料的工坊和城市。
“快!真是快啊!”黑石山矿的管事,一个原靖北军的老兵,看着一列列满载煤炭的火车鸣笛远去,激动地对前来视察的顾慎说道。
“世子爷,您瞧瞧!以前咱们这煤,挖出来也难运出去,堆在山上都嫌占地方。现在好了,这铁家伙一趟拉的,抵得上以前一个大型车队跑半个月!这哪是煤啊,这流出去的都是钱呐!”
顾慎双手叉腰,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也是心潮澎湃。
他指着不远处正在平整的土地:“光卖原煤还不够!看见那边没有?格物院来的技师正在规划,要在这里建焦炭厂和洗煤厂!把煤炼成焦炭,供应安阳的钢铁坊,那价值能翻好几番!剩下的煤渣煤灰也不能浪费,听说安阳那边正在研究,好像能用来造什么……‘水泥’?对,水泥!铺路盖房子,结实得很!”
除了煤矿,依托晋阳周边发现的铁矿和石灰石矿,一座小型的“晋阳钢铁坊”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建中。
虽然初期规模远不能与安阳相比,但其意义非凡——这意味着北疆开始拥有了自己最基本的重工业能力,可以就地生产铁轨连接件、农具、乃至未来军队所需的枪炮原料,减少对后方漫长补给线的依赖。
工业的轰鸣也深刻改变着晋阳城内的面貌。
主要街道开始铺设由安阳运来的碎石和早期水泥混合压实的“硬化路面”,马车行走其上,平稳而迅捷,再不复往日“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的窘境。
城内开始规划安装沼气灯,虽然目前还只覆盖了主要街区和官署,但那在夜晚亮起的稳定光芒,依旧让习惯了黑暗的边城居民感到新奇与安心。
商业更是空前活跃。火车站附近,自发形成了巨大的集市,南来的布匹、瓷器、茶叶、书籍,北往的毛皮、药材、牲畜、矿石在此交汇。
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贾云集,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一些精明的安阳商人,甚至开始在晋阳投资设厂,利用本地原料和劳动力,生产一些满足北疆及草原需求的产品,如加厚耐磨的毛纺布、适合游牧使用的便携铁器等。
这一日,顾长青在周廷玉和晋阳知府的陪同下,微服行走在日渐繁华的街市上。
看着街道两旁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的新店铺,听着那不再是单调驼铃马蹄声、而是混合了火车汽笛、工坊机械和人声鼎沸的嘈杂交响,这位守护了北疆大半辈子的老王爷,心中感慨万千。
“周先生,若非亲眼所见,老夫实难想象,短短数月,晋阳竟有如此变化。”顾长青抚须叹道,“往日晋阳,兵戈之气太重,民生多艰。如今这市井喧嚣,百姓脸上多了笑容,这才是一座活着的城啊!”
周廷玉笑道:“王爷,此乃铁路畅通,物流其流之效。昔日北疆,困于交通,虽有资源,难以转化。如今枷锁既去,自然百业萌发。叶侯爷常言,‘要想富,先修路’,实乃至理名言。”
晋阳知府连忙接口:“王爷,周大人,如今城内人口日增,商贸繁荣,税收亦比往年同期增长了五成有余!下官已按安阳提供的城市规划图则,着手扩建新城区,并准备在城西择地,兴建一座‘北疆格物学堂’,聘请安阳及皇家格物院的先生前来讲学,为我北疆培养自己的工匠和技师。”
“好!此事当尽快办理!”顾长青赞许道,“北疆的未来,不能只靠打仗,更要靠这些懂得格物之学的年轻人!”
他们信步走到城东工业区边缘,正好看到一列检修完毕的火车,拉响了汽笛,准备启程南下。
巨大的车轮缓缓转动,带动着长长的车厢,逐渐加速,消失在铁路的尽头,只留下袅袅白烟和回荡在空气中的铿锵节奏。
“王爷,您看,”周廷玉指着那远去的列车,意味深长地说,“这铁路,连通的不仅是安阳与晋阳,更是将北疆与整个帝国的未来紧紧绑在了一起。”
“安阳的技术、资本、人才,可以通过这条动脉源源不断输入北疆;而北疆的资源、物产、乃至经过战火淬炼的民风士气,亦可反哺帝国。假以时日,北疆必将成为帝国名副其实的、最强盛、最稳固的边关!”
顾长青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而充满希望。
他知道,属于北疆的、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在这钢铁的轰鸣与市井的喧嚣中,正式拉开了帷幕。
战争的创伤正在被迅速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具活力、更加繁荣、也必然更加强大的新北疆。
而这,正是他与叶明,以及无数人共同努力,所要打造的……最强边关应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