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的蜕变日新月异,而真正象征着北疆未来的种子,则在城西新落成的“北疆格物学堂”内悄然播下。
这座由靖北王府出资、安阳格物院提供技术与师资支持建立的学堂,其意义远超一座普通的学府。
它不仅是北疆第一所系统传授“实学”的官办学堂,更是叶明试图将安阳模式的核心——教育与人才——根植于北疆的关键一步。
开学典礼当日,晴空万里。学堂门前广场上,聚集了首批通过简单选拔入学的两百余名少年学子。
他们年龄参差不齐,有晋阳城内小有资产的商贾子弟,有靖北军中低级军官的孩儿,甚至还有少数几位胆大、被特许入学的蒙童以及几个被格物院技师看中、破格收录的匠户少年。
他们穿着统一的、略显粗糙但整洁的深蓝色学员服,脸上带着好奇、紧张以及对未来的憧憬。
顾长青、周廷玉、晋阳知府等一众北疆头面人物悉数到场。
顾长青没有穿着王袍,而是一身简便的常服,他站在学堂门口那座新铸的、刻着“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校训的铜钟旁,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稚嫩却充满朝气的面孔。
“孩子们!”顾长青声音洪亮,带着北疆人特有的豪迈,“今日,你们站在这北疆格物学堂门前,便不再是寻常人家的娃子!你们肩上担着的,是咱们北疆的未来!以往,咱们北疆儿郎,只会耍刀弄枪,保家卫国!这没错,是咱的本分!但光会这个,还不够!”
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火车站和工业区的方向:“你们看到了吗?那能自己奔跑的铁马,那能挖出黑金的机器,那晚上能发光的气灯!”
“这些,不是神仙变的,是学问!是格物之学!安阳的叶侯爷,就是用这学问,造出了打跑狄人的厉害火器,铺通了带来财富的铁路!现在,这学问的大门,也向你们敞开了!”
学子们仰着头,听得心潮澎湃,尤其是那些匠户子弟,眼中更是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他们祖辈世代为匠,何曾想过能有进入官办学堂、学习如此“高深”学问的一天?
“在这里,你们不仅要读圣贤书,明事理,更要学算数,懂测量,知物理,晓化学!”
顾长青继续说道,“本王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之中,能走出造出更厉害火器的工匠,能走出设计更坚固铁路的师傅,能走出懂得防治牛羊疫病的兽医,能走出让北疆土地长出更多粮食的农师!这,才是咱们北疆长治久安,真正强大的根基!”
“现在,鸣钟!开学!”
顾长青与周廷玉一同拉动钟绳,沉重的铜钟发出洪亮悠扬的声响,回荡在晋阳城的上空,也敲在了每一位学子和在场观礼者的心上。
钟声中,学子们怀着激动与敬畏的心情,步入了窗明几净的教室。
他们将在这里,学习由安阳格物院统一编撰的《基础算学》、《物理启蒙》、《化学常识》、《北疆地理与物产》等全新课程,他们的世界观,将从蒙昧走向科学,从狭隘走向广阔。
……
然而,阳光之下,总有阴影相伴。就在北疆格物学堂的钟声余音袅袅之际,一股潜藏的暗流,再次悄然涌动。
晋阳城,一家新开不久、生意却异常红火的“塞北货栈”后院密室。烛光摇曳,映照着一张阴沉的脸,正是许久未曾露面的“影枭”。
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普通商人服饰、但眼神精悍的中年男子,是他在北疆新发展的下线,代号“孤狼”。
“北疆格物学堂……叶明的手,伸得可真长。”
“影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想把这套东西,彻底扎根在北疆,真是打得好算盘。”
“孤狼”低声道:“首领,如今北疆形势大变,铁路通车,工商兴起,那顾长青和叶明声望如日中天,我们之前散播的流言,根本无人再信。就连……就连王庭那边,也彻底失败了。我们……还有机会吗?”
“机会?”“影枭”冷笑一声,“永远都有机会。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耐心和判断。叶明这套东西,看似光鲜强大,实则有其致命的弱点。”
他站起身,在密室内缓缓踱步:“其一,过于依赖那条铁路!这条铁路,就是北疆如今的生命线,也是它最大的弱点!一旦铁路出事,物资中断,这看似繁荣的北疆,能支撑多久?”
“其二,格物之学,看似普惠,实则也在创造新的依赖。那些机器、那些新式农具、甚至那些公共医馆,都需要专门的技师和维护,需要安阳持续不断的支持。如果我们能让这些支持‘失效’,或者变得‘不可靠’呢?”
“其三,”“影枭”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北疆如今看似团结,但利益重新分配,岂能人人满意?那些因为新政利益受损的旧族,那些不适应新规矩的胥吏,那些在铁路修建、工坊建设中失去土地或被压价的平民……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缝隙!”
“孤狼”精神一振:“首领的意思是?”
“铁路,是我们的首要目标。”
“影枭”语气森然,“不必大规模破坏,那会立刻引来疯狂报复。我们要做的,是制造‘意外’,是让铁路变得‘不可靠’。比如,某段铁轨的固定螺栓‘自然’松动,某座桥梁的承重结构出现‘微小’的隐患,或者……运行中的机车,突然出现‘难以查明’的故障。次数不用多,但只要隔三差五出点状况,就足以让人对这条生命线产生怀疑,拖慢其效率,增加其成本!”
“另外,”
“影枭”继续吩咐,“想办法接触那些对现状不满的人,尤其是原本掌管军中旧式武器维护、如今却被安阳技师边缘化的老工匠,以及那些觉得官药局抢了他们生意的地方郎中。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大事,只需要他们在关键时刻,提供一些‘便利’,或者散布一些‘疑虑’。”
“最后,盯紧那个格物学堂。看看里面有没有可以‘争取’的苗子。年轻人,总是容易热血,也容易……被引导。”
“孤狼”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属下明白!定让那叶明和顾长青,不得安宁!”
“记住,”“影枭”最后警告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正面抗衡,而是渗透、腐蚀、制造混乱。如同白蚁蛀空梁柱,我们要从内部,慢慢瓦解他们这看似坚固的堡垒。耐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密谋在烛光下继续进行,一条条毒计被详细策划。
北疆的天空虽然晴朗,但地下的暗流,已然再次开始涌动。
刚刚步入发展快车道的北疆,在享受铁路与学堂带来的希望之时,也必须时刻警惕着,那来自阴影中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破坏。发展与守护,将成为这片土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