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全都想起来了。
“夸奇?!” 他大步向前,声音干涩:“你...竟然还没死透?!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你又想干什么?复仇吗?”
在杰克身侧的奈蒂莉也反应过来,她重新拉开弓弦,绷紧到极致,瞄准了夸奇的心脏,眼中是刻骨的仇恨:“恶魔!放下孩子滚出我们的土地!否则无论杀你多少次我都奉陪!”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无数赶到的纳威战士拉弓搭箭,从天上地下瞄准了夸奇小队。
而尽管因为主动暴露在敌前没有遮拦,一众重组人士兵也都默契地散开将手中的轻重火力对准了纳威人。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
“嘿,嘿,嘿!萨利夫人,冷静...”夸奇看着眼前炸毛一般的夫妻二人,心中多少有点快意。作为夸奇事实上的异种克隆体,虽然他的确“继承”了原身所拥有的记忆与人格,但也仅限于其将意识主动上传之前——也就是说,之后的灵魂树之战全过程以及作为人类的迈尔斯.夸奇上校生命中的最后一战究竟如何,他是没有这方面记忆的。
于是乎在哈利路亚山的最后一天,夸奇还是设法找到了当年的“战场”,那个只剩下锈蚀的金属和腐烂干净骨骸的科研前哨站。
在那里,他成功与原身的自己“会面”——尽管后者腐烂得只剩下半具骷髅。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终于是了解到了“自己”的死因:通过读取Amp机甲记录仪上残留的数据,他看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战,以及如何被杀死。
那两根致命羽箭的发射者,就是眼前的奈蒂莉,杰克.萨利的女人。
虽然夸奇知道自己与他的“前世”人类夸奇上校相比在物理意义上完全是另一个人,被杀死的并非自己。但他还是非常乐意在“适当的时候”和这对夫妻解决一下私人恩怨。
只不过不是现在。
“我希望你们都别冲动,嗯?”夸奇的语调一如往常的冷静低沉,但他手中战斗匕首的刀尖却有意无意地划过身前纳威少女的咽喉。
见此情形,杰克与妻子对视一眼,不得不作出手势让周围的战士们暂缓绷紧的弓弦。
“很好,萨利,看来你还没有因为石器时代的生活退化回不长脑子的野人。”
夸奇依旧不放过讥讽宿敌的机会,但他的声音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疲惫的直白,“长话短说,我不是来跟你清算旧账的——至少今天不是。”
杰克眉头紧锁,丝毫不放松戒备:“那你带着这些人拦住我们想干什么?叙旧?”
“为了生存。” 夸奇指向他们来时的天空方向,动作带着一丝沉重,“信不信由你,桥头堡市完了...别误会,攻击我们的不是纳威人,你们没有这个能力。”
“大概三天前,另一群殖民者,自称隶属于什么‘第一秩序汤谷公司矿业殖民舰队’。他们从天而降,碾碎了抵抗。阿德莫尔将军为了全市人民的生命安危选择了投降...而她的最后命令是让我们找到幸存力量发出警告——也包括你们。”
杰克和奈蒂莉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另一群人类?更强大的敌人?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但并非完全令人意外——如此一来,那些引发森林家园大火的坠落星舰残骸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我不明白,你们...RdA的舰队哪去了?”
巨大的信息冲击下,杰克的理智还是让他下意识试图证实一些东西。
“呵呵...还用问吗?我现在有点想收回对你的夸赞了下士,你在海军陆战队中没有了解过轨道登陆作战的要点吗?”
尽管出言嘲讽,但夸奇还是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们失去了舰队,所以才失去了基地,失去了补给,连飞回地球的船都没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流亡者的苦涩和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我们修复了一个旧的天文观测台,向地球发了求救信号,但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回音?或者有没有回音?现在,潘多拉上所有能喘气的,无论是你们蓝皮肤的还是我们这些……‘东西’,都成了那些新来者的目标。他们肯定会清扫一切障碍,为了独占这颗星球上他们看中的东西——不管是矿藏,还是别的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杰克:“我来找你,萨利,不是因为我想,是因为形势所迫。我们双方都面临灭绝的威胁。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继续内斗,只会一起被那些新来的家伙像踩死虫子一样碾碎。”
他摊开双手,这个动作在他身上显得无比怪异,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强硬:“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需要了解这片土地的情报。而你们...需要知道敌人的底细,需要任何能增加你们渺茫生存机会的力量和信息,哪怕是来自你最恨的敌人。”
“现在,够不够清楚?”
河谷的风呼啸着,吹动着杰克额前的发辫,也吹动着夸奇那混合材质的衣角。
死敌提出的合作提议,荒谬绝伦,但其中却内藏着冰冷的、无法忽视的逻辑。生存还是毁灭?是彻底消除威胁还是先放下眼前的仇恨?杰克·萨利紧握着拳头,眼神锐利如刀。
看着妻子那带着哀求与否决意味的眼神,几乎不用考虑太多,他的心中便做出了决断。
“好,如果能确认你带来的情报是真实的,我们愿意合作。”
杰克一把按住闻言意欲跳起的奈蒂莉肩膀,迅速又问道:“但你怎么证明?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阿德莫尔让你来,面对那样的强敌,我们又能帮你什么?还有……”
他顿了顿,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绑架小孩子又算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杰克,你看看你...好吧好吧。”
夸奇闻言失笑,却还是认真说道:“这里离桥头堡市直线距离大约400公里,以女妖翼兽的速度,星夜兼程不到2天便可到达,你大可以让你的人去瞧瞧,那艘敌人的巨舰应该还停在桥头堡市的头顶。”
夸奇有些失神,他下意识回想起离开桥头堡时在直升机上遥望那艘巨舰自上而降的场景:“我从来没见过能在大气层内用那种方式悬停的飞船...如此的大,又如此安静......你肯定也没有见过。”
看着沉默不语的杰克,夸奇继续他的解释:“关于帮助,准确地说我们需要的并非你们的力量,而是那位‘神秘小姐’...哦,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个‘伊娃’。”
“关于你们所崇拜的那个星球级意识网络的存在已经被那些搞科学的证明了,靠十五年前家园树战役阵亡士兵留下的一手资料。”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杰克.萨利。
“尽管天上奈何不了他们,但只要这些殖民者还想要‘开发’这颗星球上的资源,那他们就一定会下到地面上来。而那个时候,你们的‘兽群’就能派上大用场。”
...“至于这个小鬼,你大可不必紧张,我知道她是你的种,但她只是确保你们不至于失去理智而毁掉谈判的工具,现在我的话说完了。”夸奇将手中的琪莉往前一推,释放了她,奈蒂莉见状立刻冲出来一把揽住琪莉,一边警惕地盯着夸奇一方,一边迅速带其退入己方阵中。
“怎么样了琪莉?!”
“你有没有受伤?”
琪莉一回到族人之中,已经躲在后面观看多时的纳特亚姆、 洛阿克和蜘蛛、图克等人便立刻围了上去,小女儿图克看着舍身救了自己的姐姐平安归来,更是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琪莉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脆弱和后怕的情绪,反而是一一出言宽慰着弟弟妹妹们,面对神色复杂的蜘蛛,她也是温言开口道:“这不是你的错,迈尔斯,起码你终于有机会再见到你的父亲...还是在未动干戈的情况下。你不去说些什么吗?”
蜘蛛将头撇过一边,嘴巴嚅喏着:“他可不是我父亲。”
“你......”琪莉关切地看着自己这位异族“兄弟”,正要开口再劝,却突然被一阵脑中钻心地疼痛所打断!
“呃啊啊啊啊啊!!”
琪莉紧紧抓住自己的脑袋,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醒醒琪莉!”奈蒂莉与杰克冲到养女身边。“你做了什么!恶魔!”奈蒂莉悲愤的嚎叫一声,回身拉弓指向夸奇。
“wow、wow、wow!萨利夫人,信不信由你,我可什么都没干!”夸奇也闪电般地举起步枪应对,此举一下子影响了两方人马,本来稍有缓和的局势又陡然升级为对峙状态!
“等等,等等!是癫痫,她的癫痫又发作了。”
杰克仔细查看了琪莉的瞳孔,伸手制止族人说道。
“这里缺少仪器和药品,联系诺姆和马克斯(注释1)过来!我们需要医疗仪器的帮助!”
然而正当杰克正准备让人联系那些拥有先进医疗设备的友好科学家时,不可思议地一幕发生了——
在这远离家园的绿色边缘、丛林与岩石砂砾的交界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大群如“发光水母”般的小型生物,缓缓包围了地上的琪莉,进而一一落在了其身体之上。
“这是...木精灵?”
杰克惊呆了,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木精灵——“灵魂之树”(注释2)的种子,它们像蒲公英种子一样随风漂浮,将新树种带到别的地方繁衍生息。
木精灵在纳威人文化中占据着不可取代的地位,它被认为是认为它们是神圣的预兆和标志的承载者。他知道,最初的自己就是因为“木精灵”的眷顾而在还未和自己相识的奈蒂莉箭下侥幸生还,从而被她带回部落。
而现在——
同样的“神迹”就发生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养女。杰克瞬间回忆起琪莉之前曾试图告诉他的只言片语:她能听到“伊娃”的声音。
“这是...神迹...”奈蒂莉一脸惊喜地看着琪莉,她惊讶于“伊娃”会在杰克之后再一次将祝福赠予自己的亲人,也欣喜于在这危难时刻,“伊娃”能够再度降下指引与预示。
“他们这是在干嘛?突然又哭又笑的。”
“闭嘴,继续观察。”
制止了手下带着疑惑的发言,夸奇严肃地站在远处注释着突如其来的变化,他听得懂纳威语。
【如果真是神迹,那拜托你显灵吧。】
木精灵们停留了一会儿后,又如同集体协动般突然飞起,很快随风四散而空,而当最后一只木精灵飞远,少女琪莉终于是再度睁开了双眼。
她坐起身来,看着周围关切地围上来搀扶她的父母亲人,对上了身后族人关切的目光,两行清泪,却无声从眼眶中滑落。
“爸爸...妈妈...”琪莉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口中说出的话语却让在场所有人为之一滞。
“是伊娃,伊娃它在哭泣,她在向我们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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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诺姆和马克斯。两人都是在第一次潘多拉战役后选择留在潘多拉继续帮助纳威人部落的科学家之一,是人类抵抗组织的一员。其中诺姆博士是最早拥有自己“阿凡达”的实验者之一。
注释2:灵魂之树:也被称作“母树”,是一棵巨大的垂柳状树,也是纳威人氏族中最神圣的地方。这被认为是他们与潘多拉星球上的伊娃取得联系的地方。纳威人可以通过和灵魂树进行连接来“见”到逝去的亲人与得到伊娃的预示。至少 3,000 年来,灵魂树对全体纳威人一直具有重要的精神意义。不同亚种的纳威人拥有不同形态的灵魂树,例如生活在海中的海洋氏族的灵魂树就在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