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赫尔蒙山的最高处向下俯冲,擦过乘风静立的身影,卷起他衣袍下摆几缕细微的烟尘。
他站在虚空,像一块半黑半白的顽石,目光垂落,俯视众神。
“我不需要你们臣服。”
风掠过他额前垂下的几缕发丝,发梢微微晃动。
“我说过,只要你们守护这片山庄,守护山中的每一个人。”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山涧滴落的水珠,不疾不徐。
“什么?你这是痴人说梦!”
克洛诺斯额头的时光纹路骤然跳动,仿佛连岁月都被他怒意撕裂。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像是在嘲讽,也像是在撕开天地的秩序。
“让我,泰坦之王,去守护这些……凡人?”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远古洪钟,震得整个赫尔蒙山的岩壁簌簌作响。
“他们不过是时间的尘埃。而我,是时间本身。神怎会替尘埃做守护?”
“你们不听?”
乘风的眼神,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我给过你们机会,既然不识抬举,别怪我不客气。”
他抬起那只黑化的手,指尖顺势勾了一勾,仿佛拨动了一根看不见的弦。
“既然不愿守护,那就先感受一下……你们被审判的滋味。”
“嗡——”
只是这一勾,缠绕在六泰坦身上的黑白丝线缓缓收紧,如同恒久岁月同时收缩成一根细丝。
那细丝盘入克洛诺斯的时光纹路,像缝针穿过古卷,让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被规则拔扯出声响。
许珀里翁的胸腔里,恒星之火被勒得缩回,只剩下几缕无力的白光在血脉里颤抖。
克利俄斯的长戟尖端在空中被死死卡住,星芒被压成碎屑,像被人用力拧碎的星辰。
欧申纳斯的大海咆哮却无法流动,每一次波涛都被那缠绕的丝线硬生生拽回源头。
他们不是立刻被抹去,而是被规则钉在了“将被抹去”的边缘上。
神格未被完全剥夺,但每一次施力都像要把他们的存在一点点抽干。
苦楚像古钟低鸣,震得六尊巨躯齿颤筋缩。
痛苦与怒嚎在赫尔蒙山上空回荡,六尊泰坦像被一柄无形的规则长枪贯穿,神格哀鸣,天地随之低泣。
这一刻,赫尔蒙山上的风都像失了声。
“乘风,住手!”
就在六泰坦痛苦不堪之际,一阵馥郁的玫瑰香气,毫无预兆地漫过山巅,冲淡了凝固的沉重。
闪烁着粉金色微光的光点,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细雨,无声地飘洒而下。
空气变得柔和,紧绷的杀伐之气被悄然抚平了几分。
美神阿芙洛狄忒踏着云阶而来。
她身着一身蜜粉色的长袍,那质地柔滑得如同爱琴海最深处的梦,轻柔地拂过虚空。
声音响起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像暖流滑过冰冷的海岸线,试图抚平礁石的棱角。
“乘风,你不该这样对待时间之主,请你放了他们。”
没想到阿芙洛狄忒会来此,乘风那半黑半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他抬眸,声音里带着疑惑,“美神来此,是为泰坦神族求情?”
阿芙洛狄忒,奥林匹斯山巅的玫瑰,十二主神之一。
她的立场,本该与这些掀起叛乱、挑战宙斯统治的泰坦们水火不容才是。
阿芙洛狄忒的眼眸里藏着爱琴海的浪,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深不可测。
“是的!”
她没有否认,轻轻点了点头,眸色在乘风的黑白身影上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从眼底滑过,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真是没想到!”
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你像变了一个人,并且强大如此境地,竟能将泰坦与提丰全都困于此地。”
乘风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回应道:“我只是尽我之力,保护和平山庄的安全。我倒是好奇,你为何要为泰坦神族求情?”
“不,我不止是在为他们求情!”
阿芙洛狄忒摇了摇头,蜜色的发丝在风中荡出柔和的弧度,“我只是在为你的山庄着想。”
“什么意思?”乘风皱眉。
阿芙洛狄忒沉吟了一下,声音有些复杂。
“有些事情,还不能告诉你。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不要忘了三女神对命运的掌控!”
“三女神?”
乘风半面额角黑化的纹路挑了挑,忽然想起阿波罗神庙里,命运三女神的那番威胁言语。
山庄五十多万人的命运丝线,都在她们的手中予取予夺。
若是贸然行事,只怕真会出现无法预测的后果。
阿芙洛狄忒的这番言语倒也没有恶意,可是这三者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乘风抬头,言语中带着一丝询问。
“这么说来,泰坦一族是三女神放出来的?”
阿芙洛狄忒的指尖轻轻捻着垂落的金发,蜜色的眸子里晃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爱琴海表面突然掠过的暗流。
“是不是她们放的,不重要。”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面的水很深,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泰坦一族能出来,自有他们的原因,而你,绝不能伤害了他们。”
“放了泰坦,放了提丰,你才能保住和平山庄。”
乘风沉默了,忽然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看似自主,却隐隐仍被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丝线牵着。
“若我不放呢?”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执拗。规则云絮镯的丝线随之紧绷,泰坦的痛哼声陡然加重。
阿芙洛狄忒的脸色微微变了,完美的面容出现了一丝不安。
“乘风,别任性。你以为能护住所有人?三女神若想动手,只需动动手指,山庄里的人便会像断了线的木偶,连灵魂都会消散。”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乘风眼底的冷然。
他低头,看着山脚下那些惊慌又忙碌的身影。
克利奥蹲在一个哭泣的孩子身边,用干净的布条小心地缠绕着孩子手臂上渗血的擦伤,动作轻柔,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潘多拉抱着那个不离身的檀木盒子,孤零零地坐在一个临时搭起的帐篷边上。
她的下巴搁在盒盖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那位温和的炉灶女神,正守着一处简陋的石灶,苍白的脸上带着疲惫,却用一根细小的树枝,小心翼翼地点燃石灶里几近熄灭的火种。
这些人,是他拼尽全力护住的“尘埃”,却也是他最脆弱的软肋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好!我可以放了泰坦神族,但提丰犯我律令,杀我庄民,绝不可放。”
阿芙洛狄忒的眉头瞬间紧蹙起来,完美的唇线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
“乘风,你不能这样。”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提丰和泰坦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你不能伤害它。”
“不可或缺的力量?”
乘风的目光如电,猛地钉在阿芙洛狄忒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似乎要穿透那层美丽的面具,看清背后隐藏的真相。
“我知道你与命运三女神是一起的,你们到底在做些什么?又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更大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