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固下值了。
作为咸阳令的他，如果外放最少也是一郡郡守，但他所在的偏偏是咸阳这个国都。
仅从职权上而论，负责咸阳和内史地区的他管辖范围比三川郡、南阳郡等一些郡还大，权力也基本等同甚至超过郡守。
可他这个官当得一点都不开心。
咸阳官员众多，各种政策一旦下来，内史地区既是最可能享受到的，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有什么民间舆论或者事件，别的郡估计还能捂住，他这直接就上达天听了。
再加上咸阳官员众多、派系复杂，一直都是秦国各种政治漩涡的中心，所以这里的行政长官……
怎么说呢，权力大是大，但有时也很受气。
今天，他就受气了。
新一期的报纸发行了，和上一期的一样，都提到了允许民间女子自建纺织厂的政策，这次还将其中一位女厂长的事写了出来。
配合上一期报纸中廷会会场里多了女子的画面，许多百姓、尤其是一些女子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其实自古以来，都不缺有谋略和胆气的女子，王公贵族里也不乏女英雄。
只是由于时代的禁锢，只有少数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的幸运女性能起势。
而现在，大王好像给了秦国内所有女子一个希望。
这种希望对于普通百姓家的女子来说，暂时只会是希望，因为社会阻力依旧很大，她们也没太多资本和机会能起来。
但对于那些家世本就出众、且也有野心的女子来说，这机会现在就有抓住的可能。
今日早晨，一个官员的女儿不见了。
理由也很简单，他女儿想自己出去办个厂立一份家业，还说出了“民女尚可立业，我乃大族嫡女，当更为上进”的话。
然后官员就把她禁足了……
今早，女子就跑了。
张固下令衙役找过，但能找到的地方都没有人影，那官员现在都还在带着人上街寻人呢。
“老爷，到了。”
马车外传来了声音，张固叹了口气走下了马车。
在家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
他从来不把外面的脾气带回家里，面对家人，他永远都是笑着的。
“爹！”
刚进门，大女儿就跑了过来：“今晚我有个朋友来了，我们加餐好不好？”
张固笑着点了点头。
直到他看到了大女儿那个所谓的朋友……
“左琳儿？”
张固顿时就懵逼了，因为她就是那个今天在咸阳衙门急了一天的官员失踪的女儿。
“张伯伯，打扰了。”左琳儿对他一礼。
“爹，她就在我们家住一晚上，没事的。”
你们没事……我有事……
张固看着这两个女孩，很想骂人，但怎么也骂不出口。
“算了，明早我送你回去。”
他想着，一个晚上应该还是没关系的。
与此同时。
某位官员的家中。
在外面找了一天没找到女儿的局长有些崩溃的回到家，让侍女去女儿闺房里再仔细找找看有没有线索，却看到了自家女儿留下的一封信。
只有一句话：
“孩儿立志成大业，哪怕隐姓埋名，未成业之前绝不回家！”
男人一阵气急！
外面哪是那么好闯的？
不说别的，现在秦国哪一个大型商行是最近几年新起来的？
要么是大家族在背后支持，要么就是那商人在官场上有经营了数十年的关系网。
没有权的支持，商人压根不可能做多大。
更何况是刚允许民间女子自创纺织厂的现在？
“左大哥还在纠结什么？”
身后，一个门客走了过来。
官员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先生，老夫担心啊！”
“我知道您担心，但是小姐已经表达得这么坚决了，您还在纠结什么？”门客沉默了一下：“我虽不知道小姐有什么本事能躲开那么多衙役的搜寻，可这是事实；如果小姐跑到了外郡，然后……”
官员呼吸有些急促：“现在就算我想支持她都……”
不就是开个厂吗？
不就是要砸点钱吗？
不就是要支持下大王吗？
只要能先安稳住女儿，以自家的权势，保住一个小纺织厂还是不成问题的，大不了向大王交个投名状。
可现在他找不到人啊！
门客思考了一下：“我们找不到，有人可以。”
“先生莫要说笑，怎能因此事去劳烦玄衣卫？大王和国师估计就等着老夫上门了。”
如果去找他们，那人肯定能找得到。
但代价，估计就是今后他必须和李斯他们一样无条件支持大王和国师，估计还得清查家中土地佃农以作诚意。
而他觉得，暂时还没到这个程度。
“不，在下的意思是，找学宫的人。”
“谁？”
“咸阳诸多大家族嫡女中，谁是领头的？诸多年轻子弟中，谁关系网最大？您女儿已经离家出走了，这个时候让同龄人去找，总好过我们去找。”
……
“王珏姐姐，你来了！”
张固家中。
看到王珏带着几个家中护卫走来，自家女儿和左琳儿一起上前迎接、没有丝毫意外，张固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某个坑里。
“左妹妹，走吧。”
王珏对着张固行了一礼，随后看着左琳儿：“你爹已经同意你的想法了，并且可以给你一切支持。”
“太好了！我就知道王姐姐你一定可以的！”
“哎，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那我们快走吧，别让我爹等急了。”
看着两人离去，张固陷入了沉思。
这事情不对劲……
就这么回去了？
不怕她爹反悔？
而且王珏不是在学宫吗？今天不是放假的日子吧？
还有，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局长之家，但毕竟是中央部门的实权局长，家族在秦上百年，对方不可能不明白同意左琳儿这么干所代表的政治意义。
若只是敷衍也就罢了，可刚才王珏说的是“一切支持”。
开一个厂，需要多少本钱、人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左琳儿怎么这么坚决？要知道现在还只有五个试点县啊！
除非……
张固猛然看向了王宫！
大王是不是冲着民间劳动力来的，是冲着我们的劳动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