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絮自医官那里拿了药,穿过层层的营帐守卫才到了宫门口,就见一个姑娘和林副将在说话。
他远远瞧着,那姑娘头上戴着一支金凤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知道这便是霍云爱慕的那个姑娘,原来长这个样子。
“道长。”周晚吟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冲他笑了笑。
霍絮稍稍的欠了一下身:“姑娘认得在下?”
“你同骠骑将军容貌有些相似,一眼便能看出来。”周晚吟笑着说。
她倒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相似,两人算起来还是叔侄,若不是霍絮气质风流雅致,整个人有些天生的骄气,应该还要再像一些。
“听人说姑娘孤身犯险,前来当说客,竟然是真的。”霍絮低低的叹了口气,“也是,若不是这般,阿云也不会……”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聊这些有些不妥,收住了话头。
周晚吟看他手上拿着药,心头一惊,低声问道:“陛下如何了?”
“死不了。”霍絮淡淡道,“不但嘴硬心硬,命也硬得狠。”
周晚吟听他口气,也知周惜朝这些日子不好过。
“道长费心了。”
霍絮道:“我受人之托罢了,卢如璧不会伤我,却对你的这位陛下不会手软,姑娘若能让他听话一些,也不至吃这么些苦头。”
“卢如璧不会让我见他,能对我以礼相待已经是他心情好。”周晚吟轻轻摇头,“你既是骠骑的兄长,也该知道,他与陛下的情义。”
“若不是这点情义,我也不会卷进来。”霍絮冷淡的说。
他为人客气,却不甚热情周到,除了身形气质,并不像殷溪口中的风流公子。
倒真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一心修道的贵公子。
周晚吟也摸不准他脾气,只好硬着头皮求他。
“他好歹也做了十多年天子,如今受这些苦头,本是不应该,道长……”
“你们这些王孙贵戚,在贪欲里画地为牢,何必呢。”霍絮冷淡的道,“这王权富贵,真就这么迷人吗?”
“可是道长您不也曾是王孙公子么?”周晚吟茫然的看着他。
“那是因为我长在长安城的富贵乡里,从未见过外面的天空什么样子。说起来,坐拥天下,裂土封王,人能真正拥有的,不过也只是脚下的方寸之地,何苦呢。”
他冷淡的看着周晚吟:“你们把这天下弄成这般模样,我又能做什么呢?卢如璧也好,皇帝也好,争来争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给自己留个全尸。”
这话不吉利,周晚吟不爱听,可他顶着与霍云七分相似的脸,说着这样丧气的话,听起来有些好笑。
“我等俗人,自然没有道长看得开,事已至此,还请道长,劝一劝如璧公子,若能放皇帝陛下离开,也是两全其美。”
周晚吟耐着性子向他道。
霍絮皱了皱眉头,不是很想同意。
阿云给他的信里没有说这些,只说务必同卢如璧周旋,保住皇帝性命。
他不想节外生枝。
“你同卢如璧周旋劝谏,依然心力交瘁,他今日尚且能听你几句劝,不伤皇帝性命,以后呢?”周晚吟道,“道长,再僵持下去,兵戎相见,互杀人质在所难免,你真的能护住皇帝吗?”
“他死,我也不活。”霍絮道,“我答应过阿云,会用我的命保住他。”
“是保住,不是保护。”周晚吟说,“他相信你,不是要你拿命去陪着皇帝死,是要你帮他。”
“我……”
“十三年前你一走了之,如今也想要一死了之吗?天下动荡在即,苍生浩劫,你只顾拿自己的命去陪上,这算什么修道之人。”
“郡主……”林副将揪心的看了一眼周晚吟,当着霍絮的面,也不好再说其他,只好伸手扯了扯周晚吟的袖子。
然而周晚吟并没有搭理他,继续道:“我要你帮我,帮他,劝卢如璧答应换人,道长玲珑心肠,一定有对付卢如璧的方法。”
霍絮自幼被人捧着长大,素来气性大的狠,后来身世波折游历四方,更养成了独来独往,不爱搭理人的性子,被周晚吟这么一说,心头早已不悦。
他也知自己性子不好,忍了许久道:“我替你劝他,能不能劝住,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他说着也不再搭理周晚吟,转身过了关卡,进了宫门。
周晚吟还想往前几步,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卢如璧没有立即答应她,她才不得不来找霍絮。
“郡主怎么能这么跟道长说话呢。”
眼看着人走远,卫士也不放他们进去,林副将揪心不已。
他紧张的挠了挠头,“殷将军没说清楚,咱们这位大公子,性子可比将军差多了。”
“有多差?”
林副将跟在周晚吟后面回驿馆,一时间也说不大明白,只磨磨蹭蹭道:“总之不大好相与,咱们将军自小便不亲近他。”
他想了想:“咱们将军看着冷,不爱说话,心地却好,也不哄人。这位啊,八百个心眼子不说,嘴巴甜的时候骗得人找不着北,真惹了他,又闹得天翻地覆,当初在将军府里,我是不敢惹他。”
周晚吟揉了揉眉心。
林副将是个老实人,这位长安君气性大又骄气,还心眼儿多,确实不敢惹。
“他人不坏就行。”
“坏倒不坏。”林副将追上周晚吟,“只是他这气性,能说动如璧公子?”
他愁肠百结的看着周晚吟:“从来都是人家哄着他,让着他,如今让他去劝别人……末将真怕他嘴巴每个把门,控制不住自己,把陛下给害了。”
“别人说不动卢如璧,这位霍絮公子,说不定可以。”周晚吟说。
她不愿多说,深深吸了口气,“你想一想,为何你家将军,要让他来保护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