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君再不济也是将军府养子,我家将军如今就这半个兄长,谁敢动他!”林副将哼了一声,又道,“如今情势,也只有他能稳住卢家了。”
世家大族的虚名,有时候也不得不用一用。
周晚吟眉头紧紧皱着,没有说话。
这位霍絮公子,和霍云长得是真的很像,气质神态一丝不像,五官上却足足像了有七八分。
他若是不说话的时候,俨然像是一个年长了几岁的霍云。
卢如璧会伤害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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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如璧当然不会伤害霍絮,他看到霍絮深夜来寻他,被侍卫拦在了门外,站在风里看月亮,甚至有点不高兴。
“下人们不懂事,怠慢了道长。”他缓步走过去,客气的从卢如璧欠身施礼,并不像心高气傲的天下第一公子,而像是个礼贤下士的贤人。
“见你在书房议事,我就随便走了走,正好看一看月色。”霍絮说,他不像霍云那样沉默寡言,但说话的时候不喜欢看人,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也不知他们两个谁跟傲气一些。
卢如璧缓步追上他:“夜里风大,他们竟敢让道长在风里久等,实在该死。”
霍絮在廊下茶几边坐下,平平静静道:“我是修道之人,并不觉得冷。”
说着随手给自己和卢如璧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才道:“我自离了将军府,便不曾在这样的庭院中赏月,月光映在湖面上,与竹影交错,很是好看。”
卢如璧看他,一时间觉得他清雅非常,比清贵无瑕的霍云更加别致风流,人虽然冷冷清清的,却不像霍云那般铁石心肠,令人苦恨。
“这是早园竹,挺拔秀丽,既能防风遮荫,又能点缀庭园,每到春天的时候,府中的下人就会编一些小玩意儿,我妹妹最是喜欢。”卢如璧说,神色有些哀伤,“烟儿自小娇惯,家里百般疼宠,不想……一入宫门深似海……”
“节哀……”
霍絮终于出声打断了卢如璧,他平静的眼中闪出几分笨拙的担忧。
“事到如今,除了节哀,我又还能做什么呢?”卢如璧苦笑了一声。
他闷闷的喝了一口茶,“是周晚吟让你来找我的吧。”
霍絮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里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卢如璧说,“我倒是好奇,她又是怎么请动了你这方外之人。”
“她说……她心悦于皇帝陛下,愿一同去蜀中归隐,不再过问世事,若真能以慈宁宫顾太后交换……”
他果真是气性大的人,并没有多少劝人的心思,话说了一半,就有些绷不住的烦闷,索性抬头看着卢如璧:“届时,有情人终成眷属,而端王殿下有太后扶持,想要君临天下也是早晚的事。”
“她骗你的。”卢如璧笑道,“心悦皇帝?这种鬼话,也就骗骗你这出家人。”
“这位周姑娘的心眼子,皇帝和骠骑加起来都没她多,她不过是觉得骠骑无法掌控,而皇帝好拿捏罢了。”
“不管周姑娘心思如何,结果总是好的,不是吗?”
霍絮像来我行我素,说了半天卢如璧油盐不进,他就有些着急。
他一着急便不能保持那冷冷淡淡的样子,会无端显出几分情义来。
“太子再如何僵持不下终究是个孩子,那殷溪将军再有本事,也只是个小女子,你放了皇帝去蜀中隐居,再有太后在手,天下早已在你手中,为何还要这样剑拔弩张,若能早息兵戈……”
“朝廷之争,没有这么简单。”卢如璧打断了他。
“能有多复杂。”霍絮终于失去了他的耐心,昔日风流天下的长安君沉着脸看着卢如璧,清清静静的面庞上显出恰到好处的不悦来。
“天下就那么大,龙椅谁坐不是坐,你们杀来杀去的图什么呢?”他不满的看着卢如璧,“冤冤相报何时了,周家皇帝的今日,未必不是君之来日。”
卢如璧看着他,一时无话。
霍云从来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骠骑将军满脑子都是那个叫周晚吟的女人,爱慕她的虚假狡猾。
除了周晚吟,骠骑将军眼里,世人来来去去,都是毫无颜色的陌生人。
霍絮却不一样。
他不同于霍云睥睨天下的冷酷,杀伐果断。
虽是修道之人,但一双含情目里却满满的装着贪嗔痴,欢喜怨怼。
卢如璧觉得自己道行不够。
他在通往权欲至尊的路人,本该断情绝欲,可却总有人时不时的提醒他那些叫他软弱的私心。
“卢公子,你放了皇帝,放下你妹妹的仇,成全你的荣华富贵,也……成全周姑娘与皇帝的鸳梦。”
霍絮又说了一句。
卢如璧回过神来,他想到什么,突然很得意的笑了起来:“道长说的如此轻巧,好像忘记了,这位周姑娘,他是骠骑将军的未婚妻。”
“她既然无心,阿云也不必纠缠,天下女子这样多,倒也不必死守着周姑娘一个。”霍絮说,“贫道不懂情爱,却也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
卢如璧站起身来,冲他笑了笑:
“我会好好考虑道长的建议,对了,还请道长,亲自写一封信给骠骑将军。”
“给他写信?”
“他的未婚妻要与皇帝同归蜀中,道长身为兄长,难道不给亲自告知他吗?”
“这不好吧……周姑娘她……”
“不管好与不好,他都该知道,他的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