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噗-噗……”
昏暗的大殿里,脚步声很杂乱,各种身覆黑锦衣的武川嫡系子弟,来来回回。
一张巨大的舆图,被火光照亮。
舆图前,右相李宣眉头紧皱,在仔细盯着幽州各处的兵力分布。
在他身后的大殿中央,有一个二丈见方的沙盘,上头是赵国幽州各市坊的等比模型。
地宫龙台下,烛火摇曳。
随着一个个暗卫、影卫、中枢院等核心人物抵达,
幽州各处的情况,渐渐汇聚到了地宫之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这场风云搅动的幽州乱局里,皇帝的势力当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启禀右相,我们已经发现很多过去消亡的遗族,霍氏、公孙氏、蜀王刘氏、会稽项氏……等等,这些人都将参与此次动乱。”
“你错了!”烛火阴影中,李宣猛然回头,那是一双煞气逼人的眼睛,
“在武川赵国崛起的过程中,这些人拥有比北疆各族更强的底蕴,他们迅速融入了赵国,其中不乏有进入高层的人物。”
“圣武三年,霍长真死在上党郡,证明了一件事。霍家余族很可能就在我们最强的几个势力中。”
“这场动乱,根本就是他们造成的,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参与!”
“下去吧!继续探查……”一道威压无穷的声音,从地宫黑暗深处,带着无可置疑的语调传来。
武川嫡系子弟,先是一惊。
知道皇帝在后方,便对黑暗中行了一礼,麻利的离开了。
龙台深处,狰狞的石头龙椅上,
赵帝周云仰头闭目,
夜,已经深了!但这位大赵皇帝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几天,将会是一场多方势力的决斗场。
其实,这是武川赵人十几年的遗留问题。
天下各族的力量,很难彻底消亡。
尤其是那些拥有强大家族底蕴跟传承的大姓,他们的后人往往比普通人容易冒头。
实际上,中原的历史可是从广义上,看为五代宋之前,与五代宋之后。
哪怕到了五代十国,很多名臣、名将的影子,甚至可以追溯到汉初。
那些宗族拥有强大凝聚力,他们失败时散在各处,兴盛时便又聚在一起。
他们掌握了高于庶民的财富、见识、知识储备,并在一次次王朝更迭中,进化出了完美的适应手段。
这也是为什么,在五代宋之前,
哪怕中原民族朝堂衰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在边疆、在地方,中原民族依旧有能力跟外族扳手腕,甚至将某些强大的异族政权打的头破血流。
而这种现象,在宋之后,尤其是大元王朝之后,几乎不存在了。
因为,地方强大宗族模式彻底瓦解,文臣文阀上位。
但连制定文尊武卑的赵匡胤都看不起文臣,足见文人是没有本质权力的。
没有根基的力量,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门阀大族,在武力上确实有好的一面,但在其他领域,却是赵国的巨大危害。
尤其是那些已经陨落的遗族,他们眼里可没有什么庶民疾苦,饥寒交迫。
在心理上,他们的祖先曾经位极人臣,甚至当过皇族。
所以他们从来不觉得他们是庶民,这些族裔一直认为自己高高在上,只不过暂时落魄而已。
几百年来,更迭了多少皇帝,但世家大族的传承,依旧源远流长。
寄生进入赵国朝堂的,不是一两家势力。
此刻,地宫之中,
榆木雕龙大牌上,挂着的各家小竹牌,已经多达三十七家了。
也就是说,最近几百年的宗族,都看好大赵。
在这些遗族里,甚至有北魏元氏的后裔,藏在赵国的朝廷官员里。
不过目前来看,那些人都是苔藓之疾。
当下最先要对付的,也是最强大的遗族。乃是二十几年前,足以攻灭天下的强大势力,长安节度使——霍守镇。
“启禀陛下,臣可以确定,霍守易的东霍力量,在惠安坊、崇仁坊等地,藏匿了三千人。”魏征对黑暗深处行了一礼。
他是刑部尚书,兼职掌管四狱门,压制江湖三教九流。
帝都幽州的一切,本应该都在他的监控范围。
地宫里,见陛下没有阻止,长须乌发的魏行远,双目如电道,
“目前情况有一些诡异。很多河北、辽东宗族,本不该卷入这场斗争,但他们似乎都在集结人手,欲要加入这场皇子之争。”
“而且在影卫之中,出现一些奇怪的情况。”
“似乎……似乎还有一支神秘力量,在调动影卫。臣请陛下重视圣皇后。”
“哼哼!!不知死活。”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帝王冷哼。
下一刻,皇帝周云天威煌煌的声音,在龙台深处响起,
“朕知道是谁,影卫的事暂且不用管。”
“李宣、魏征、王勃,现在你们三人负责信儿跟定儿的情况。”
“这场冲突,必须压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
太子,三皇子?!
说到这里,地宫中的三个重臣,皆是面面相觑,目露难色。
天下间最难对付的,不是强大的敌人,而是自己的亲族。
太子李信跟三皇子李安的力量,不就是大赵皇家的力量吗!
他们的损耗,就等于是赵国皇帝的损失。
这些嫡族要是消亡,也意味着大赵雄主对天下的掌控力,将大幅下降。
权力的第一性原则,永远是实力。
“根据现有情报,白狼将军的兵力,大约在两万人左右。太子廊坊大营兵马已经出动。还有八千人精锐在幽州城内。”
“而贞妃一支的兵力,比我们预计多得多。”说到这里,魏征也有些疑惑,
“目前看来,十一家宗族合计,我们发现了大约六万两千人。”
“是五万!”地宫里,李宣目光如炬,出言纠正了魏行远,
“十五营刘黑豹、十八营谭狄、刘潮生,他们不可能有动作。即使他们想动,兵卒也不会同意。”
李宣的判断很正确,十五营、十八营,可是赵帝亲军六营。
那些虎狼之军,乃是赵国的子弟兵,绝对忠于皇帝。
刘黑豹要是敢下乱命,第一个被砍死的就是他们自己。
李宣如此说,魏行远心里虽然不赞同,但也不好多言。
目前情况看,太子兵力虽少,但都是嫡系精锐。刘氏兵马虽多,但乌合之众为主。
真要是干起来,估摸着还是太子厉害。
地宫中,橘黄色的火光,照在长须乌发的魏征脸颊,
他眼神闪动异色后,拱手对着黑暗深处道,
“启禀陛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说!”赵帝回应的很淡然。
“臣认为,既然太子与三皇子之间,水火不容。陛下不妨另辟蹊径。”
“二皇子李安,聪慧过人,他完全就能胜任……”
“此事万万不可!!”
昏暗的地宫里,魏行远没想到,皇帝还没开口。
李宣跟王勃两人,竟然异口同声的阻止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勃,在李宣示意后,果断上前,行赵礼朗声道,
“世人畏威而不威德!”
“赵国于废墟中崛起,其十几万主力军,骄兵悍将无数。”
“要想压服他们,光有智谋是不够的。必须有魄力跟威名,还得为赵人立过汗马功劳。”
龙台深处,狰狞的龙椅上。
赵帝周云听见了下方,王勃在跟魏行远一直在争吵。
说实话,他们两人的观点都有出彩的地方,
但刑部尚书魏征毕竟没有打过仗,他不知道,乱世跟顺世不一样。
地宫里,脚步声杂乱,各暗影卫嫡系都在忙碌的应对这场大乱。
烛火摇曳中,龙头流水声,滴答滴答。
那水滴声,似乎带着特殊的节奏,皇帝周云忽然感觉有些疲惫了。
脑海中的系统一直在发出警报。
可现在,对武川雄主而言,困难的不是什么概率,而是做决定。
额头深处,又传来了刺痛感。
今夜紫微宫,太子李信的话,对周云的打击,比任何一场曾经的困境都大。
忽然,周云捂着额头,闭目之时,
地宫的争吵好似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恍然之间,
他看见了一座山,一处流水,一堆木排山屋。
在那屋外土台上,一个头大的孩子,端着饭碗。笑呵呵的问,山下走来的父亲给他带吃的没有。
紧接着,十岁的野猪,带着牛娃子,也出现在了土台。
他们跟着大头娃,一起嘲讽周云,那笑声在大山里,不停的回荡。
可笑声很快消失了,
寒冷,那是刺骨的寒冷。
五峰山下,一支衣衫褴褛的游牧骑兵,袭击了上官弘的粮队。
马蹄在奔腾,突厥人的狼嚎声,混合着弓箭呼啸声,不停杀死手无寸铁的运粮兵。
忽然,几个干瘦的草原人,冲向了周云的牛车。
一柄长矛,随着战马,刺向周云。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道白光闪过。
那个头发打结,污秽不堪,牙齿还带着蜡黄的草原人,被身材瘦小的同伴,一剑斩断了手臂。
可就在大伙松了一口气时,
那名草原恶鬼抽出身后的牛骨棒,‘铛’的一下,打在周云头上。
视线黑暗前,
周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弯眉朗目,英姿飒爽。
‘醒醒,醒醒啊。哎呀,你真是个草包,这都躲不开。’
“醒醒。陛下该醒了。”高佳人的声音,在周云的身后响起。
黑暗深处,狰狞的龙椅上,周云用力甩了甩头,
“什么时辰了?方才朕睡了多久。”
闻言,高佳人在黑暗中行了一礼,“鸡叫了,外面已经天亮了。陛下该要早朝了。”
“早朝了!哼哼……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了。”
“这些事情,是该要了结的时候了。走吧,摆驾武德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