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折腾了一夜。
天明时,总算耗尽了所有力气,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妄烬松了口气,活动了下僵硬的臂膀。
“叩叩。”
萧頔推门进来,见状很是意外,
“傅哥,你胳膊怎么了?”
原来,浅色的衣袖渗出了鲜红的印子。
是言卿昨晚连抠带掐,出了血也不肯松手留下的。
被萧頔一提醒,傅妄烬才感觉到刺痛。
“爪子真尖。”
他勾起个没心没肺的笑,
“有点儿力气全使我身上是吧。”
萧頔的表情很复杂。
昨晚他明明看到…傅哥的手一直在抖。
虽然言卿又咬又掐,他也由着她,只是怕她伤到自己。
“我查了很多资料,还有言卿给我的实验记录。”
萧頔尽可能简单地解释道,
“从人格的角度分析,可能…言卿人格比小女孩儿受到的伤害更惨烈。小女孩儿只有九岁,虽然是创伤人格,但她的世界很单纯,平时就待在安全屋里,这个人格反而能最大程度发挥大脑的算力。”
“而真正的言卿…或许一直处于痛苦之中。家人过世没多久,还要面对各种复杂沉重的东西。”
萧頔顿了顿,眼前浮现言卿参加比赛时的情景,
“只是她克制得很好,很难从外表看出来。”
“就像之前那个,橡皮筋的比喻。人的意志是很可怕的,在意志的操控下,完成一些超越极限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实际上,言卿就是这种人。”
他忍不住苦笑,
“傅哥,我们应该在带她回云景花园的第一天,就找个心理医生来的。她这类人,患抑郁症的风险是极其高的。”
“过分强悍的精神意志,会让她忽视自己的真实感受,甚至强行控制内心和身体,去达成某个重要的目标——
就比方说,受情绪影响,言卿肯定不会有食欲,甚至表现出肠胃病的症状。但她可以强迫自己吃掉。就算吃吐了,她也能接着吃。”
萧頔的目光落在言卿安静而疲惫的睡颜,眼神有些同情,
“我毫不怀疑,如果不是顾小姐被绑架,她还能继续维持这种现状。”
“直到……橡皮筋绷断为止。”
傅妄烬阖上眼,面无表情。
但剧烈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的躁郁。
良久,“然后呢?”
萧頔抿了抿唇,酝酿了许久:
“之前咱们担心言卿把自己饿死,现在可能更需要担心她把自己逼疯。”
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又连忙补充,
“小女孩儿人格不够完整和成熟,缺乏成长性和社会经验,显然无法作为新的言卿继续存活下去。”
实际上,萧頔说最后这句话,是存了些私心的。
他担心傅妄烬会跟白夜一样,认为小女孩儿只要能跟言卿共享记忆和身体,就是同一个人。
甚至更好哄,更好养。
作为朋友,萧頔不能接受真正的言卿在潜意识深处无声消亡。
毕竟,她来云景花园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萧頔。虽然这个病人总是不听话,但却拥有完整的灵魂。
小女孩儿是很可爱、很讨人喜欢……但那更接近于一个拥有感情的工具。
当她哭着说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消亡时,萧頔也很难过,甚至深深地同情着这个副人格。
但那不是言卿,甚至不会成为言卿。
如果非要二选一,出于医生的道德伦理,他还是会选择言卿。
傅妄烬显然没考虑过这种可能,直截了当地开口,
“告诉我怎么做。”
萧頔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斟酌着说道,
“傅哥,我认为……言卿的主人格暂时没有被副人格杀死的风险。而且,药剂虽然激化了她的大脑,但也加剧了身体的消耗。眼下最保险的办法,是让小女孩儿接管身体,等她体质好一些,再唤醒主人格。”
傅妄烬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眸底翻起戾气,
“如果她回不来了呢?”
萧頔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
“如果她回来,却像昨晚那样痛苦呢?”
话音落下,傅妄烬怔住了。
他看不见言卿的表情,可能摸到她滚烫的额头。
感受到几乎能咬断手指的力度,还有抠得死紧的指尖。
她一直在哭,喊他的名字。
究竟忍受着何种程度的痛苦,才会变成这样?
“傅哥,这段时间,真的发生太多事了。言卿受不了……也很正常。”
萧頔缓缓舒了口气,
“最麻烦的是,她有多重人格,不能按一般精神病去治。如果贸然用药,不确定会发生什么。尤其是现在,主人格还没苏醒,对外营业的是小女孩儿。”
傅妄烬拧起眉,“你说怎么办。”
他已经不想听这些分析了,再听胸腔就炸了。
“……最保守的办法,换个环境。”
萧頔硬着头皮,
“远离…可能让她感到痛苦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