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淑顿时来了兴致,“我听萧侍郎说,他是今年停官待选者中,资历最高的人,背后还有程家作保,却没怎么听人提起。你且仔细说说……”
倪一齐摇摇头道:“我对此人知之甚少,只偶然听说过有人回乡守孝六年,却不知其名。但卢舍人我却是了解,他与程家素有来往,如解状上写明,那便不会有错,程家带颜行易出来露脸,应该是想栽培此人。”
“这人有何特别,停官六年待选,如无人举荐,确实难以再往上升。”裴璟摸着下巴沉思,“如果他投了程家,此番东选派官必不会差。”
东选秉承着按过往考课评选,前资官总是比新科进士更受重视,此次也不例外。停官待选者处于这两者之下,哪怕是资历再好,也要找机会露脸,才不至于被派到荒凉之地为官。
宋灵淑道:“今日萧侍郎向我提及此人,似乎经由程家推举,已经打算好了安排到何处。”
倪一齐面露惊讶,“听说萧侍郎来洛阳后,程家和陆家都派人相邀,想必都见过这两家要推举的人。”
宋灵淑叹息,目光望向阁外的日暮西下,“我担心,这两家会给萧侍郎设陷阱,只希望他莫太相信这些人。”
她已经被齐王盯着,步步都得小心谨慎。萧维膑虽与邵尚书、魏国公关系较好,但吏部更为特殊,不会在明面上参与党争。
按常理,齐王不会针对萧维膑,但恰恰她也是知诠,不知会不会连带着萧维膑也被盯上。
……
出了观雨阁,裴璟便带人返回西京,半刻也没耽搁。
宋灵淑回了驿馆,见冯署令正安排人日夜把守内厅,两人在里,四人在外,守住每一扇门窗,以防有人偷偷闯进来。
“有劳冯署令了,此物只能放置在此!”宋灵淑朝冯署令拱手致歉。
八箱赏赐太棘手,她不能放在房内,放在内厅又容易招来盗窃者。她是无所谓,可陛下有令,东选官吏一切衣食住行,全由太官署负责,若是这么招人眼的东西被盗走,冯署令首当其冲被问责。
最怕齐王问起来,下面的人哪能赔得起这些金玉财宝。
冯署令笑得眼睛眯起,还礼道:“既然是殿下的赏赐,下官哪敢疏忽怠慢。下官知晓宋中丞难处,会命人看守好这八箱赏赐,一个子也不会让人取走!”
“感谢!”宋灵淑笑着再行一礼。
“受不起这礼。”冯署令急忙退开,四望一眼,小声道:“下官听下边的人说,东司有人来打听消息,我已经让他们全都闭紧嘴,不会将驿馆内的事胡乱传出来。”
“不!”宋灵淑微笑道:“这些东西是赏赐,正大光明,无甚好遮掩。有人来打听,你就按我之前话转述,东选结束后,将这些赏赐全数送到沿海!”
“明日就是试判,遇上此等流言蜚语,于东选声名不利。若强行捂着,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他人想打探,便让他们打探,最好都来看着,也省得整日疑心东选不公。”
冯署令愣了片刻,恍然大悟,笑着点头道:“对对,还是宋中丞深谋远虑!”
……
次日一早。
宋灵淑用过早膳,便让贺兰延去找俞友仁,随后与其他人一同去了宣禇署。
距离开考还有一个时辰,署内考场已经洒扫干净,杨主事抱着匣子放置在桌前,萧维膑从身上拿出钥匙,将带来的考题从匣内取出,按次序准备好。
宣禇署门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王办事正带着人检查考生。
随着考生入场,宣禇署渐渐热闹起来,杨主事带着吏部差使,将考卷依次派发到每一个位置。
宋灵淑站在考场外的二层阁楼,往下俯瞰着整个考场,能将每个地方尽收眼底。
萧维膑坐在一旁喝茶,没往下看一眼,考场内会安排人看守,他们坐上面只是镇场子。
流程与科举一样,只是不像科举般封场,三张考题只到酉时便要交卷。
宋灵淑倒觉得新奇,看着下方的杨主事来回奔忙。
杨主事带人依次分发完整场,便与王办事分别巡视两边,以防考生接头接耳。
随着日上中天,又渐渐西斜,考场内从一片静谧,慢慢出现些细微的骚动声。
宋灵淑盯了半日,见部分考生开始抓耳挠腮,便知考试时辰不多,还有人未写完。
萧维膑跑了几趟茅房,终于放下茶杯,只安静扫视着全场。
“还有半个时辰便结束,宋中丞看了一日,可想尝试一番?”萧维膑突然近前,面带揶揄开口。
宋灵淑来了兴致,指着下方的考场,“你是说,让我也试试?”
萧维膑突然浮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听说宋中丞在玉溪书院入学,玉溪书院是长公主为女官开设,想必所学也相差无几。只是,宋中丞还未出学,便已身居高位,不知可敢一试!”
若连考卷都做不出来,她这个知诠免不了被人嘲笑。
宋灵淑察觉萧维膑是想看她笑话,说来也能理解,溲萧维膑科举进士考得了榜眼,今日却和她这个意外得到立功机会,方才受重用的人站在一起监考,换谁都会心有芥蒂。
萧维膑轻咳道:“你若想试试,我明日将考卷带上来,你无需在下方惹人注意。”
意思说,只在这里看她笑话,不破坏同为知诠的面子。
她是陛下指派的知诠,她若是丢了脸,也是打了陛下的脸,萧维膑不敢如此放肆。
“这有何难,明日你只管带上来,我便与他们同时答卷!”宋灵淑指向考场,自信一笑。
考卷是吏部与中书省提前定下,是按东选的入选上限来准备,此次入选的人还远远未到上限,多出的考卷会在东选结束后焚毁。
萧维膑有些意外,试探问:“你这般自信,莫非玉溪书院教授的便与之有关?”
宋灵淑擦了把汗道:“玉溪书院的课程与国子监一样,只因我得陛下和长公主看重,入了御史台,长公主还另请人教习,算是提前恶补了一阵子。”
“萧侍郎就算不提,我还想找借口尝试一番。”
她在西京的那几日,不止是年末大考,还被按着学了公牍和试判,这两者只在呈文不同,其余对于审判案件方面,她倒是早会了。
萧维膑勾起嘴角,“那明日就让我拭目以待!”
……
到了日落时分,酉时已到,杨主事敲响铜锣,宣布今日考试结束。
吏部司人的依次收取考卷,考生陆陆续续离场,宋灵淑几人只到整理完考卷,才离开了宣禇署。
东选试判考卷分两分部评判,一为明经考,在铨试前便要评完,二为公牍和试判,需在铨试时再行评判。
当晚,所有人需得将明经考的考卷评完,再另行封存。
宋灵淑第一次看他人的考卷,按照规定,分别检查答题与卷面。如答错,或字体凌乱,文理不清,逻辑混乱,皆不能算作成绩,取下下评级。
第一日考生不算多,加上东司的一位侍郎与主事,几人两个时辰便将所有答题评完,并交换检查。
宋灵淑回到二楼时,整个人快累得直握不住笔。
贺兰延带回俞友仁的信,查到了更多赵家的消息。
“姑娘,我听北市附近茶馆酒肆都在传,都押衙内的两位都头这次打得很激烈,赵将军似乎是有意放任,想必是不想忍了。”贺兰延禀道。
宋灵淑看完俞友仁的信,拿到烛火下点燃,淡淡道:“不是放任,他是在试探,后续如何还得看齐王是怎么想的。”
“赵光逢是经唐岱推举,由齐王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唐岱一死,赵光逢与齐王之间如同失去了纽带,只怕齐王不会再让他担任这个兵马使。你明日让俞友仁继续盯着,如果赵家出什么事,立刻告知。”
贺兰延连忙应下。
宋灵淑顿了片刻,想到赵慕儿的义父派人盯着她,皱起眉道:“你出去必须小心些,可与俞友仁更换地方,也让他小心些,被人盯上只有死路一条。另外,明日去一趟漕河边的杂货铺,看看赵慕儿回来没有。”
“是,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