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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青山覆雪 > 第270章 方不负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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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未散时,江洵被窗外孩童追逐嬉闹的声音唤醒。他下意识伸手向后摸索,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凉的褥子。

江洵翻身看去,本该睡在身侧的傅钺,不知何时已蜷回了地铺上,此刻正裹着单薄的被子,还在熟睡。

木门被方桌牢牢抵住,再无昨夜的吱呀声。江洵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肩头沉甸甸的,傅钺的玄色大氅妥帖地覆在棉被之上。

许是担心此处被褥单薄,所以又给江洵添了一层,而他自己却冷得缩成一团。

江洵轻手轻脚披衣下床,将自己的棉被小心盖在傅钺身上。熟睡中的人无意识地哼唧一声,翻身又沉入梦乡。

推开房门的刹那,晨光扑面而来,温如玉正倚坐在庭院的木桌边,茶盏腾起袅袅白雾,桌上摊着大陈舆图。

听到响动,温如玉转过身来。两人目光相撞的瞬间,江洵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反手带上门,缓步走近:“师伯。”

温如玉颔首示意他落座,又斟了一盏新茶。江洵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茶盏旁的铜铃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那铃铛似乎比初见时要小了一圈。

按理说,以温如玉八面玲珑的性子,与人交谈向来游刃有余。可此刻二人相对而坐,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唯有风的呼啸声,俩人愣是没有说过一句话。

江洵垂眸盯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既然温如玉没有开口,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打破沉默。

忽然,几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说笑着从院门前经过,冬苓等人跟在后面。邱漓望见江洵,远远地抬手打招呼,并未踏入庭院。

不多时,去接应瑶卿的云蘅也匆匆路过,刚要迈步前行,又好奇地探头张望。

在看清院中二人时,她猛地挑眉,眼神有些疑惑,这什么情况?傅钺那小子去哪儿了?

“看什么呢?进来看呗。”温如玉的目光落在舆图上,头也不抬地开口。

云蘅尴尬地笑了笑,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瑶妹还等着我呢。”

他们在出发次日便用木鸽传信给方震,此次任务牵涉甚广,献岁阁若只派五人前来,恐会落人口实。

方震当即派瑶卿、姜南率领四阁弟子赶来支援,众人日夜兼程,今日清晨才抵达村子附近。

待院中重归寂静,温如玉突然开口:“江洵,有没有想过争一争?”

江洵一愣,不明所以。

争?争谁?争什么?

温如玉这话说的太过广泛,江洵一时间不知道他究竟指的是哪方面。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傅钺,可如果是争感情,那么江洵认为,他是争过的。

所以,此刻在面对温如玉时,心底难免泛起一丝愧疚和心虚,还有那么点……自卑。

倘若当年温如玉向前迈出一步,哪怕半步,接受了傅霖的心意,那么今时今日,也就没他江洵什么事儿了。

见他沉默,温如玉指了指舆图上青州的位置:“老阁主年事已高,云璟无心争位,云蘅更不必说。献岁阁阁主之位总要有人接手,你为何不试试?”

江洵恍然,暗暗松了口气:“总要等两年后了。”

“两年看似漫长,但若要与老阁主争位,可得早做准备。他在朱颜榜位列前五,实力不容小觑。”

江洵轻笑:“我有的是时间,他却未必。”

下一届弟子大会时,他二十六岁;即便不成,再等一届,也不过而立之年。

“这话也就我听听,若是云璟在,定要教训你。”温如玉笑着捏起桌上的铜铃,将其系在腰间。

江洵狡黠一笑:“正因是师伯,我才敢说实话。”

待众人到齐,一行人循着地图向西进发。越往前走,越能遇见其他门派的弟子,看来各方巡查的终点,都是那诡异的万人坑。

未时刚过,江洵等人终于抵达目的地。地图上巴掌大的区域,实地却一眼望不到边际。

坑边每隔三十丈便插着中律司的玄色旗帜,密密麻麻的营帐在不远处绵延,南宫珩正俯身与记录员低声交谈,他们这队一路疾行,是最早抵达的。

商议会前夜,他们同陈尘陈毓等人围在地形沙盘前,反复推演荒川地势。虽说能隐匿行踪之处不少,但真正利于玄泽的,唯有此处。

毕竟玄泽麾下不过数百人,半数是暮榆旧部,半数是当初被苍术带走的龙潜谷叛逃弟子。而此次行动集结了上千修士,想要将其生擒并非难事。

可玄泽此人诡谲多端,若想反败为胜,必然会选择天时地利之处。万人坑下镇压着无数怨灵,正是绝佳之地。

为防万一,他们最终还是制定了分组搜寻计划。各组虽手持相同地图,却分走不同路线,最终都将在此处会合。

沈亦行刚到便被中律司的人请走,仝舟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道:“人太出众也烦恼,活像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他可是沈亦行!”温如玉说这话时,面露骄傲之色,这么优秀的人,可是他们玉沙阁的大哥呢!

仝舟忙不迭点头,连声道:“是是是!这般翘楚,旁人抢不走的!”

因着其他小组尚未集结完毕,南宫珩抬手示意众人稍作休整,若是有人觉得疲累,可先去后方的帐篷歇脚。待一个时辰后,全员到齐,再共商下坑事宜。

南宫娴远远瞥见瑶卿的身影,刚欲迈步上前,又想到她们之间好似也没有什么可以交流之事,就连那客套的寒暄,都会让对方感到尴尬。

尤其是那人身边还站着云蘅,俩人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

这不,光说就算了,只见云蘅亲昵地揽住瑶卿肩头,二人凑得极近,低声私语间,瑶卿忽而掩唇轻笑。

她自然知道那二人之间没什么,只是好友间的玩闹。可她还是会觉得不爽,心口还是会泛起阵阵酸涩。

她甚至想要快步冲上去,将云蘅那刺眼的手拿开,再叮嘱云蘅注意分寸,离瑶卿远些。

可她什么都没做,也什么也不能做。

因为身份不对,她们才是一队。

“还盯着呢。”云蘅唇角噙着促狭笑意,不着痕迹地朝南宫娴的方向示意。

瑶卿狠狠剜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幼不幼稚?”

“不幼稚!她就是仗着你喜欢她,才这般有恃无恐。你得给她点儿危机感,让她着急一会儿,你信我的,准没错!”

瑶卿柳眉紧蹙:“可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合适吗?”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不去想想怎么将任务完成,怎么活捉玄泽和那些暮榆人,居然去想儿女私情,去纠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有没有忘掉自己,这成何体统?

“若现在都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

云蘅望向远处阴气森森的万人坑,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坑底黑雾翻涌,似有无数冤魂在哀嚎。

她语气低沉,继续说道:“你瞧这怨气冲天的地方,底下埋着数不清的亡魂。此番任务凶险万分,谁能保证全身而退?”

“若此刻不理个清楚,难道要等黄泉路上再求个结果?可到那时,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人死了以后才盼来的结果,又是谁的结果?”

“瑶儿,没人能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及时行乐方不负此生。”

人生如白驹过隙,何苦困在自织的情网里?

就像蚕蛹被层层蚕丝缠绕,爱得小心翼翼,恨得优柔寡断,连欢愉都掺杂着隐痛。

这般活着,当真太累。

瑶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的天坑,就像是只巨兽在张着大口,等着人往里跳。

也是,谁能料到,这场任务结束后,还有多少人能平安归来?

南宫珩特意请来的舆图绘制师早已将万人坑的地形细致描摹。按计划,众人将分组下坑,避免混乱无序。

“沈哥,且看这坑底情况。”南宫珩对沈亦行态度的转变,堪称戏剧性。

曾经他视沈亦行为心机深沉的对手,后来承认对方确实有些手段,如今已经到事事都会先听一下他的意见。

论从情敌变成朋友这条路,南宫珩走了十几年。

南宫珩侃侃而谈,沈亦行的目光却越过他肩头,落在不远处谈笑的瑶卿和云蘅身上。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江挽还站在她们中间,三人笑靥如花的模样,与记忆中的画面渐渐重叠。

若是江挽还在的话......

“蜉蝣观的前辈们此番主要负责渡化怨气,但是你知道的,此时怨气不显,是因为我们还未下去。等到有人下坑,必然会惊动地底邪祟。”

南宫珩神色凝重,“届时怨气冲天,一旦外泄,周遭百姓恐遭荼毒。可避尘珠无法笼罩至整个万人坑上方,就算勉强为之,也挡不住厉鬼肆虐......”

“可以。”沈亦行收回目光,言简意赅地回道。

“我这话都还没说完,沈哥怎知我后面要说什么?”

“你想让我以霜降设结界,阻止怨气外泄。”

话音未落,沈亦行直直看向南宫珩,重复道:“我说可以。”

南宫珩面露难色:“我知这要求过分,毕竟下到坑底以后,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届时凶险莫测,失去神器庇护太过危险。我怕你会遇到应付不来的东西。”

南宫珩眼底的担忧不似作假,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来的这些人中,只有沈亦行能担此重任,旁人他总归是不放心。

霜降结界与风止令在本质上是场灵力的对决,修为高低决定胜负走向。

若沈亦行灵力更胜一筹,便能将坑底翻涌的怨气牢牢压制;可一旦怨气占了上风,结界破碎的瞬间,他将承受双倍反噬的剧痛,灵力如潮水般溃散。

但不同的是,风止令虽失败时也会遭反噬,但施展过程中并不耗损灵力。而霜降结界却截然不同,每时每刻都在蚕食着沈亦行,他的灵力会随着结界运转不断流逝。

这场战斗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唯有速战速决,必须赶在沈亦行灵力耗尽前分出胜负。

他原以为沈亦行会多考虑一段时间,因此准备了诸多说辞,想着慢慢劝解。

甚至是在宣布策略之前,就将沈亦行喊了过来,先征询他的意见,真实在不行的话,他再想别的办法。

只是没想到,沈亦行竟答应的这般爽快,甚至不等他把话说完。

沈亦行神色淡然:“我应付得来。况且,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不是么。”

南宫珩无奈点头:“是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对了,隔壁帐篷备有刀剑,沈哥一会儿不妨去挑件趁手兵器。”

沈亦行抬手拒绝,“不必,旁人的,使不顺。”

最后一支小队抵达时,南宫珩将众人聚在一起。一边嗓音沉稳地剖析坑底状况,一边以灵力凝成光符标注各组所在的方位。

“这万人坑绝非干涸河床那般简单。”

他指尖轻点,虚空中浮现出沟壑纵横的立体舆图,“坑底的暗穴星罗棋布,中律司已探得的几处,有的彼此贯通如蛛网,有的却自成结界。”

“此外,阳春门同中律司已研制出一种对付怨灵的药粉,名为缚怨散。需将其抹在武器上,在砍头后必死无疑,诸位如有需要可自行上前领取。”

“三日前,该任务书便已传至中律司各地分部。明日援军便至,今夜务必守住防线。”

他抬手作揖,声如洪钟:“请诸位迅速到达指定地点,准备下坑。愿我们此程一路顺遂,平步青云,万事皆安!”

随着令声落下,沈亦行双手如蝶翼翻飞,至纯至净的灵力在掌心凝成冰晶。

刹那间,霜降冲天而起,寒芒掠过苍穹,从中心处向外快速扩张,直至将整个坑口笼罩。灵力波动扫过众人衣袂,惊起一阵细碎的嗡鸣。

下坑前,沈亦行站在温如玉身侧驻足,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铜铃,调侃道:“你这东西,没生锈吧。”

温如玉一听这话,顿时炸毛:“这玩意儿比我的命都金贵,就算是我生锈,它都不可能生锈半分!”

“好好好。”沈亦行闻言轻笑,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温如玉似察觉到什么,伸手重重拍在他肩头:“少胡思乱想,等兄弟回来庆功!”

那人说罢转身,腰间没有声响的铜铃随着他的身影一并消失在沈亦行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