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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青山覆雪 > 第278章 花有重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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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夜,各大门派弟子折损无数,后来驰援的队伍,只能在残垣断壁间辨认生者、收敛尸骸。

方知许带着阳春医馆的医师及时赶到,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伤势轻的人等到上岸后再处理伤口;伤势重的就原地释放信号筒,附近的医师看到信号会立刻前去救治。

至于玄泽的残党,但凡还有一口气在的,都被押回中律司,关进锁灵室单独看管。

这次甲级任务虽然成功,但死了将近六成的人,是几十年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也是陈尘上位后的第一桩大案。

中律司审讯后得知,玄泽已经把大陈重要的军事据点和粮仓位置泄露给了扶瀛君主,且是无条件赠予,没有收取任何费用。

调查发现,玄泽既不是白榆人,也不是大陈人。他祖上来自被大陈吞并的小国,是当年从宫殿里逃出来的某位皇子,被蜉蝣观的道长救下,从此隐姓埋名的留道观生活。

而玄泽之所以没有当上观主的原因也在于此,一观之主何其重要,只能是身份没有任何问题的大陈人来当,也就是玄机。

所以,不管他修为多高、剑法多好,都只能给玄机打下手,连观里大事都没资格参与决策。师父临终前,他逼问出真相,从此不仅恨透了蜉蝣观,也恨上了整个大陈。

要不是陈御顷搞出什么白榆人,他也不会家破人亡,更不会沦落至此。

他不是真心帮苍术,只是利用对方的人脉布局,一步步把势力渗透进大陈各个地方,甚至插手到中律司的任务里。

苍术被抓,他早有预料,根本没想过要救。于他来说,苍术就是一枚用完就扔的棋子,随时都能丢掉。毕竟在他心里,白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祭坛血池里近七成的血,都来自白榆人。

江洵睁眼时,陌生的房梁悬在头顶。不是三阁的雕花木梁,却又莫名熟悉。药香混着窗外细碎人声飘进鼻腔,他动动手指,确认无碍后缓缓撑起上半身。

环视一圈,记忆突然回笼,这里是星回村江家,他正躺在沈亦行的房间里。

傅钺去哪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洵就掀开被子要下床。昏迷多日的四肢不听使唤,脚刚沾地便重重摔倒,带翻了桌边的药碗。瓷碗碎裂声惊动了屋外的人,秦在锦攥着药草冲进来时,正撞见他撑着胳膊想爬起来。

而江洵在看到秦在锦时,喉间滚动,想要询问的话愣是卡在喉咙处,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问的事,我一会儿同你细说,你先坐好。”秦在锦把人扶回床上,顺手收拾碎片,嘴里嘟囔着回头得再叮嘱池愿那丫头别把药碗放桌沿。

江洵喉咙发紧,只能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傅... 傅...”

他想知道傅钺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昏睡,有没有生命危险。他想问的问题太多了,可奈何嘴巴不争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秦在锦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别开脸,声音发涩:“霖哥伤太重,全靠丹药吊着。我爹他们还在想办法,若是这几天还不醒来,怕是......”

他突然顿住,自嘲地笑了笑,他们五人好似总是凑不齐,他们只是想坐在一起吃顿饭,就这么难么?

“还有邱漓那丫头。”

江洵听到这话,猛地抓住他的袖口,邱漓怎么了?

他记得下坑没多久,他和傅钺就同邱漓等人分开了。而在走进那该死的洞窟后,更是没有再见到过其他人,就连三阁的情况,他也一概不知。

“邱漓没事儿,就是灵力透支,静心修养一段时间就能补回来。只是展洄那孩子......没了。”

秦在锦拍了拍他手背,语气却沉下去,“他被玄泽操控成傀儡,变得连邱漓都不认识,虽在恢复意识后及时收手,但那股力道无法撤回,便将剑锋调转对准了自己。我们找到他俩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且那一招伤到心脉处,救不回来了。”

其实就算他们去的早,也未必能救回他。傅钺尚能保命,是因为江洵把护心丹给了他,给他争取到等人来救的时间,否则也是必死无疑。

而展洄没有那么幸运,邱漓身上也没有护心丹傍身。

二人相对无言,屋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在这种时候,悲伤和无力深深盖过重逢的喜悦,在命运面前,谁都无法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人定胜天。

生死之间,或许真就差着一颗丹药的机缘。

待江洵情绪稳定后,秦在锦轻声问道:“去看看霖哥?他就在隔壁,我扶你去。”

江洵木讷地点了点头,刚要弯腰时,发现秦在锦已经蹲下身子要去给他穿鞋,他本想说不用,自己也可以穿,但却听到秦在锦说:“睡着的这几年,我并非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我的衣服又何尝不是你帮忙换的最多,咱兄弟俩就别客套了。”

真要论起来,还是秦在锦更为尴尬些,可他身为医者,那种别扭感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将江洵的胳膊搭在肩膀上,让那人的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先是小心地迈出两步,在江洵能适应后,才缓慢地朝门外走去。

隔壁房门敞开着,混着血腥气的药味扑面而来。傅玩平与林笑君守在屋内,一个静立床边,一个枯坐椅上。

明明上次分别不过数月,此刻他们却像被岁月狠狠碾过,鬓角新添的白发在泛着银光,脸上的皱纹里都刻满了担忧与疲惫。

江洵的脚步陡然僵住,强烈的怯意从心底翻涌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这对夫妻捧在手心里的儿子。

林笑君闻声回头,看到江洵满脸愧疚的模样,心里也泛起阵阵酸涩。她太了解自己儿子了,那执拗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又怎能怪到江洵头上去?

她朝江洵轻轻招手,眼神里满是温柔:“洵儿醒了?快来坐。”

“没事儿,有方礼在,阿钺会没事儿的,你也别太担心昂。”林笑君的声音像春日的风,轻轻拂过江洵紧绷的心弦。

这话却让江洵鼻尖一酸,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明该是他安慰这对忧心忡忡的父母,此刻却反过来被他们安抚,愧疚感愈发汹涌。

“对不起,是我......他是为了救我才伤的这么重的。还有上次,也是因为我要当阁主,他才会被派出去做任务。”

他低垂着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胸口,声音里满是自责。他更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一般,笑着去附和他们,说傅钺一定会好起来。

林笑君伸手轻轻搭在江洵背上,一下又一下地安抚着:“洵儿,不是这样的。他自己认准的路,谁也拦不住。受了伤,又怎么能怨别人?别自责,也别说对不起。生死关头,你能把护心丹给他,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就是,在那种时候你能念着他,便说明他的决定是对的。再说了,男人嘛,总要受点伤的,别太放在心上。”傅玩平的声音虽带着几分故作的豁达,却也难掩其中的心疼。

从那天起,江洵每日都会来守上两个时辰。他不能长时间的待在这里,毕竟伯父伯母比他更需要陪伴儿子,他不能贪心独占。

展洄的后事最终定在了星回村。邱漓不愿让他回深塘坞,那个破地方,最好一辈子都不回去。也不想他葬在鸣蜩山,毕竟在那里安息的都是本族之人,展洄睡在那,多少有些不太合规矩。

思来想去,只有星回村最合适,这里宁静又纯粹,或许能让这个一生漂泊的少年,寻得一片安稳的梦乡。

冬苓的小腿骨折,只能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或是态度嚣张地让秦在锦背着她走,那骄纵的模样,倒也给沉闷的氛围添了几分生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傅钺却依旧沉睡不醒。就连几人里最乐观的傅玩平,也整日唉声叹气,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这天,江洵呆呆地跪在江挽坟前,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决堤。

可他既不求师父庇佑,也不诉心中苦楚,只是静静地跪着。这里能让他心安,能让他平静。

从午后到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寒风卷起丝丝凉意。一片青色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飘来,轻轻落在墓碑上,落在视线内,正对着江洵。

江洵盯着叶子瞧了许久,伸手想要触碰时,却见它又被风卷起,掠过肩头,最终落在掌心。

“是......是师父吗?”他声音发颤,仿佛在与虚空对话。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卷着衣角,也吹干了脸颊的泪痕。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江家小院内传来阵阵呼喊声。江洵猛地抬头,在起身的瞬间,方才还算温柔的风突然变的强势,像是化作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快步向前走。

他回头望向墓碑,沉默良久后,郑重地行了一礼:“谢谢师父,洵儿晚些再来看您。”

屋内,傅玩平的声音格外响亮:“我就说会没事的!男人嘛,受点伤算什么!是吧!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就是瞎操心!”

林笑君瞪了他一眼:“就你嗓门大,吵死了!”

秦方礼拍了拍傅玩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傅啊,你儿子这可不是小伤,差点就没了。男人哭鼻子也不丢人,在我这儿就别硬撑了。”

傅玩平哼了一声:“少咒我儿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哭哭啼啼的。”

秦在锦在一旁无奈摇头,这两个加起来都过百的人了,怎得还天天在这逞口舌之快,要打就赶紧动手打啊,光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江洵冲进屋子,全然忘了还有旁人在场,径直跑到傅钺床边。昏迷许久的人终于又冲着他笑了,笑容虽虚弱,却暖得安心。

“去哪儿了?跑这么急。”他哑着嗓子,拍了拍床沿示意江洵坐下。

“我去师父那儿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江洵喘着粗气,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浑身都不舒服,得洵哥疼疼才好。”傅钺半开玩笑地说着。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表情各异。

林笑君满脸黑线:丢死人了,怎么生出这么个儿子。

傅玩平却一脸骄傲:不愧是我儿子!

秦方礼默默挪了挪位置:我是不是该回避?

秦念淑别过头去:没眼看啊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秦在锦则扶额叹息:造孽啊!

等人都散去,傅钺终于憋不住笑出声:“可算清净了。”

刚才一群人围在床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头疼欲裂。可都是长辈,尤其是秦家还是救命恩人,刚醒就赶人,实在失礼。

他可不想做那忘恩负义的人,只能耐着性子听他们唠叨。

秦念淑跨出门槛时,暮色正给桂花树镀上金边。池愿又变回孩童模样,费力地往树根处倾倒木桶里的水,碎发沾着汗珠贴在脸颊上。

“沈亦行呢?”她俯身问道。

“阿公。”池愿头也不抬,水珠顺着桶沿砸在泥土地上,淹没几只蚂蚁。

秦念淑揉了揉眉心,这才反应过来“阿公”指的是谁。推开木门,穿过小径,她望见银杏林里那道单薄的身影。沈亦行立在一棵树前,银发与衣袂在风里翻飞,整个人显得既落寞又孤独。

“在这伤春悲秋呢?”她走上前去,故意调侃道。

“她就在这儿。”沈亦行的掌心缓缓贴上粗糙的树皮,指尖泛起微弱银光,似在与藏于树中的蛊虫对话。

秦念淑轻叹一声:“人死不能复生,留在这儿的,不过是一缕灵魄,终究不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

“要不让蜉蝣观那群道士查查江挽的转世?他们可欠了你一个大人情。”秦念淑抬手碰了碰头顶的银杏枝叶,像是在逗孩子玩。

荒川之行,若不是有沈亦行坐镇,死的可不止是六成了。

沈亦行摇了摇头,银发扫过肩头的落叶:“那不是她。”

转世轮回不过是容貌相似的陌路之人,正如枯木逢春终非旧树。

往生者自当拥有崭新的命格。

当重塑之魂栖息于新铸的躯壳,便该承袭不同的名姓,缔结陌生的羁绊,孕育独属此世的心魂。

贸然追寻这镜花水月的幻影,既是对他人的惊扰,亦是对往昔的冒犯。

正如晨曦不贪暮色,春华不妒秋实,每个灵魂都该在属于自己的时空里完整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