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
羊的瞳孔里映着白染那双泛红的魔化眼瞳，它正在被白染观察。
这是一只即将分娩的斯克罗尔蓝绵羊，它的腹部剧烈收缩，后腿间渗出粘稠的蓝色液体。就在刚才，村长儿子还在驱赶羊群时，它突然停下，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蓝色的血液......白染瞄了一眼另外两人，他们似乎不太在乎这个反常的血液颜色。
“这……这不对吧。”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苍白，“它才怀上一周多，怎么会……明明我记得它昨天肚子还......”
村长儿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在某个瞬间涣散又聚合。
法莉奈歪着头看他：“怎么了？羊要生了不是很正常吗？”她的语气轻松得诡异，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这违背常理的时间。
“嗯？哦，对啊......奇怪，刚才我怎么了？”村长儿子挠了挠头，但很快注意就重新回到母羊身上。
白染沉默地注视着这只羊。它的眼睛——那双本该温顺的羊瞳——此刻正死死盯着她，瞳孔深处泛着不自然的蓝光，像是某种深海生物的眼睛，在昏暗的暮色中微微发亮。
“咩……咩咩……”羊的叫声渐渐扭曲，音节拉长，最后变成一种介于羊叫和人类呻吟之间的诡异声响。
“咩——”
羊的呻吟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湿漉漉的滑落声。
村长儿子跪在母羊身后，双手颤抖地接住滑出的新生羔羊。它的皮毛湿漉漉的，泛着不自然的深蓝色，但外形看起来和普通羊羔并无区别，四肢健全，眼睛紧闭，甚至还在微弱地挣扎着呼吸。
\"是只小公羊。\"他说。
羊羔在他怀中颤动，发出细弱的叫声，和所有刚出生的牲畜没什么两样。
“好可爱。”法莉奈蹲下身，伸手抚摸羊羔的头，指尖轻轻划过它紧闭的眼睑，“它的毛色真漂亮。”
白染站在一旁，并未靠过来，而是在和小圣交流。
法莉奈遭到的认知污染虽然还没有体现其他影响，但显然她已经开始将一些违背常理的东西视作正常了，并不适合和她讨论。
她不会埋怨作为记录员的法莉奈反而一开始就中了招，完全靠不住。
毕竟已经在小圣，或者说慧慧圣的考证下，确认了背后的对手是一个天外意识体，那么依然属于凡人的精金级冒险者，没办法应对也是情有可原。
而且她不过是一个年纪不算多大的人类女性，外神干涉她的意识或许不算多难。
所以现在自己能够放心交流的只有不受影响的小圣了。
“注意到了吗，小圣。”
【我全都注意到了，老大。】
你注意到了什么？白染只是瞧见了些许端倪，但还是没办法联想到太多线索，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小圣直接回了句“全都”？
自称为“我”，看来依然是慧慧圣在主导圣剑的思维。
唉，真可靠呢，难道真是有第二人格吗这个圣剑？是被外神带有的星界气息引导出来了？
“那我考考你，你汇报一下你的发现吧。”
气势不能输，虽然白染有了些许猜想，但如果自己先说，被小圣比赢了，她这老大就当得有点掉份了。
【好的老大。这只新生的羊羔明显和羊群的所有个体都存在差异，加之刚才村长儿子在转瞬间将本就异常的孕期再次缩短产生的诧异合理化......不过老大，在说出我的推测之前，我需要向老大求证一个线索。】
“你说。”
【它的“灵魂”怎么样？】
小圣并不能像白染那样洞察生命的灵魂，这世界上虽有研究灵魂领域的学者，也存在不少涉及灵魂的力量和法术派系，但祂并不会，而白染却是与生俱来就能具备这种能力。
灵魂，这正是白染注意到的端倪，这只羔羊的灵魂不正常。
或者说，异于群体。
在那层薄薄的血肉外壳下面，灵魂的轮廓隐隐成型......不是初生者应有的朦胧光晕，而是一团致密的、近乎固态的雾。它像被反复捶打过的钢，每一道纹路都记载着不属于这个躯壳的磨痕。
空白，磨损，却不脆弱。
白染将羔羊的灵魂描述给慧慧圣。
【那就很明确了，外神犯了错误，这只羔羊在“重生”时，灵魂没有得到足够完善的处理。】
“你觉得它是重生者？那看来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是的老大，它或许就是我们要找的失踪的秘银级冒险者，或者说曾经是。】
即便此前没有接触过太多灵魂领域，白染也已经对生物的灵魂状态有了些自己的判断。
她是因为魔眼对灵魂的敏锐洞察才联想到“灵魂被洗炼重塑”这种状态的，但惠慧圣在没有这种能力的前提下猜测了出来。
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小圣触发人格转换的前置条件了，慧慧圣真的太好用了，白染确实需要一个这样的队友，黯灭虽然已经能很高效的搜集线索，但现在它们的自主接管人格还是智商太低了，比一些训练过的修狗还笨多了。
【这些羔羊的灵魂都被洗炼过了，其内质被抽空，灵魂被重塑成空白......就像制作羊皮纸前要刮去所有毛发和脂肪一样，然后在羊胎中重获新生。】
【或许是因为秘银级冒险者的灵魂远强于此前失踪的人，更强韧，外神在处理时疏忽了，并没有洗炼彻底，让老大捕捉到了端倪。】
不同生命体的灵魂强度是不一样的。白染开启魔化后的魔神视域能看见常人无法触及的事物，灵魂。
这是任何魔神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慢慢掌握的能力，是与生俱来。在末都，那些早已消逝的古老存在们正是以此辨认彼此。即便没有眼睛，即便躯体化作扭曲的肉块或是虚无的暗影，只要灵魂的基底仍在，祂们就永远不会认错。
在祂们的眼中，灵魂才是真正的”面孔“。
祂们会记住你灵魂的形状，哪怕血肉消散，只要灵魂仍在，祂们依然能认出你。
只是白染是特殊的，她的灵魂是以“人”为基底，依然存留着人的思维，即便能看到灵魂，也依然保持着常人的些许观念，并不习惯于以灵魂识人。
灵魂与其内质，构成”自我“。
记忆、情感、意志、经历......曾经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爱、恨、恐惧、执念、坚持的原则、无法退让的底线、战斗的本能、生存的技巧......这些内质紧密交织，形成一个完整的“自我”。
有些人灵魂厚重如史诗，有些人单薄如短诗，但无论一个个体如何变化，其灵魂依然会有某种无法被轻易改变的基底结构，像是烙印在存在深处的签名，那便是独属于他的灵魂的形状。
即便是这个外神也无法完全的将其扭曲。
“所以祂想要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对的老大，还记得那些公会资料中斯克罗尔的报告吗？斯克罗尔本村的村民只在最开始出现了不少的失踪，但在之后，受害者就几乎都是外乡人了。我大胆推测，外神想要的就是这些东西。】
白染思考了一番。
天壳碎裂是不久前的事情，这样的话还是勉强能解释通的，初来乍到的外神出于某种目的，就当是祂需要了解这个世界吧，降临在这个村子里后抓了一些村民，将其灵魂中的内质提炼而出，通过他们的记忆或是其他的一切去了解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生物的意识特征。
但村民的认知依旧局限，于是在看到那些经历和本地村民截然不同的外乡人到来时，将心思打到了这些有着不同经历、意识形态和记忆认知的人身上。
直到秘银级的失踪后，斯克罗尔一直没有再出现新的受害者。或许是因为提炼了秘银级冒险者这种特别的灵魂内质后，就无法再遇到什么能勾起祂欲望的灵魂了。因为秘银级在这小地方，已经是认知远超于其他人的稀少存在。
也可能是在收割了那么多灵魂内质后，外神已经对这个世界有了些许了解，知道自己对一个秘银级下手是会引来不小关注的，现在开始蛰伏避风头了？
直到自己和法莉奈这两个更加特殊的存在，对外神来说仿佛打着虹彩色“new”标签般极具吸引力，祂又忍不住出手了？
“我也是这么猜想的，但是为什么祂要将被洗炼后的灵魂重塑、塞入羊胎中让其新生为羔羊呢？”
【不知道老大，我们线索还不够多，为什么不吞噬灵魂而是让其新生、以及祂是如何去洗塑灵魂、在哪里下手，都是未知，还是需要老大继续调查。】
至少知道自己要靠什么东西来吸引外神现身了。
“羊皮纸......”
马上就到了入夜时间，斯克罗尔的村民因为白天需要辛勤忙碌，作息都很早。
白染打算在这个时候，调查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