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小像往常一样,安排工作,检查准备情况。她特意去西北角看了一眼,那块地砖已经被一位信得过的老师傅用新水泥抹平,看不出任何痕迹。她暗中感应了一下,那股阴冷的气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整个车间逐渐活跃起来的、属于人和机器的蓬勃生气。她稍稍安心。
试生产启动仪式简单而隆重。厂领导讲话,郑怀仁作为技术总负责介绍了新生产线的意义和流程。然后,随着一声令下,电闸合上,机器开始低沉地轰鸣起来。
传送带缓缓移动,原材料被精准地送入加工单元,机械臂按照预设程序舞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郑怀仁紧盯着控制面板上的数据,周小小则更关注现场工人的操作和设备的运行状态,同时,她那敏锐的感知力也如同无形的雷达,扫描着整个车间的能量流动。
前几个工序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加工出的半成品部件精度极高,完全符合设计要求。郑怀仁紧绷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厂领导们也频频点头。然而,当流程进行到最关键的总装环节时,意外发生了。
一台负责精密组装的机械臂,在运行到某个特定角度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动作变得滞涩、扭曲,最终猛地停顿下来,控制面板上亮起了红色的故障警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操作工人手忙脚乱地试图复位,但毫无作用。郑怀仁一个箭步冲上去,检查电路、传感器、程序代码……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理论上,这个故障点不应该出现,昨天的最终检查一切正常。
“是传动关节内部卡死了!”一位有经验的老师傅凑近听了听声音,判断道。
现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首次试生产就出现关键设备故障,这简直是当头一棒。厂领导的脸色变得难看。郑怀仁更是面如死灰,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昨夜那个木偶的影子——难道……难道那东西真的有用?
就在一片慌乱和沮丧之际,周小小却异常冷静。她并没有挤到故障设备前,而是退后几步,闭上眼睛,全力展开自己的感知。她排除着机器本身故障的可能性(这需要郑怀仁去确认),更专注于感应设备周围的气场。
很快,她捕捉到一丝异常。在故障机械臂的上方,靠近车间顶棚通风口的位置,有一股极其微弱、但性质与昨夜木偶相似的紊乱气息盘旋不散!这股气息并非源自设备内部,而是像一种外来的“干扰”,恰好影响了机械臂最精密的运动节点。
她立刻抬头看向通风口。那是新旧车间风管对接的地方,施工时可能有些许缝隙。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秽气的源头不止一处!昨夜处理的是埋藏在乾位的“根”,而这里,或许是通过通风管道扩散过来的“枝叶”,或者,是另一个被惊动的附着点!
她快步走到郑怀仁身边,低声而迅速地说:“郑专家,先别急着重启。检查一下设备本身没问题的话,问题可能出在环境干扰上。您看那个通风口,是不是有气流或者轻微的振动异常?”
郑怀仁正处于崩溃边缘,听到周小小的话,先是觉得荒谬,环境干扰能导致机械卡死?但他现在束手无策,任何可能性都值得一试。他强压焦躁,示意一个工人架起梯子,上去检查通风口。
果然,工人报告说,通风口连接处确实有些松动,有轻微漏风,而且能感觉到从旧厂房方向传来的、难以察觉的低频振动。
“可能是振动频率恰好与机械臂的某个固有频率耦合,引发了共振,导致精密部件移位或卡滞!”郑怀仁毕竟是专家,立刻从物理层面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方向。他马上组织人手,临时加固通风接口,并调整了附近风机的转速,以改变振动频率。
处理完成后,再次尝试启动机械臂。令人惊喜的是,故障消失了!机械臂恢复了流畅的运动,顺利完成了几次测试动作。
虚惊一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郑怀仁看向周小小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后怕。他明白,如果没有周小小的提醒,他们可能会在设备本身浪费大量时间检修,甚至可能因不当操作造成二次损坏,试生产必然失败。而她所指出的“环境干扰”,虽然最终用科学原理解释了,但她是如何第一时间就精准定位到那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的?
试生产得以继续,并最终成功生产出了第一批合格的新产品。当崭新的零件被摆放在众人面前时,车间里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厂领导高度赞扬了郑怀仁和周小小的工作。
但郑怀仁和周小小心里都清楚,这次成功,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惊险。庆祝之余,一种更深的忧虑在两人心中蔓延。
第九卷:根除隐疾
试生产成功后的庆功宴上,郑怀仁主动找到周小小,两人避开喧闹的人群,在厂区院子里散步。
“周科长,”郑怀仁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今天多亏了你。我……我为之前的偏见向你道歉。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存在,只是我无法理解。”
周小小笑了笑:“郑专家,您不必道歉。我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决问题。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让工厂更好。今天的故障,用振动理论解司是通的,这就很好。”
郑怀仁摇了摇头:“不,没那么简单。你如何能立刻想到是通风口的问题?还有昨晚……那个木偶。我后来想了想,它被埋的位置,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周小小见郑怀仁态度转变,便也不再完全避讳,她斟酌着词句说:“按照一些传统的看法,车间的不同方位,对应着不同的影响。西北角很重要,代表开创和权威,那里被埋了那种东西,就像在根基上钉了钉子。而今天的故障点,恰好也在那个方向的上方。或许是一种巧合,也或许……那种恶意的能量,虽然主体被我们处理了,但还有一些残余的‘影响’像灰尘一样散布在相关的区域,在关键时刻干扰了最脆弱的部分。”
她没有直接使用“气场”、“秽气”等词语,而是用“能量”、“影响”这类更接近科学词汇的说法。
郑怀仁沉默了片刻,说:“我明白了。那么,这种‘残余影响’,我们该如何彻底清除?总不能每次都要等到出事才发现吧?”
这正是周小小思考的问题。她说:“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扫’。不是物理上的,而是……环境层面的。我需要牛师傅的帮助,也需要您的支持。”
郑怀仁毫不犹豫:“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现在完全相信你的判断。”
得到了郑怀仁的全力支持,周小小的行动顺利了很多。她找到了牛师傅,将情况详细告知。牛师傅听后,面色凝重:“果然是斩草未除根!那特务心思歹毒,留下的后手阴损无比。新车间气场新生,最易被这类秽气侵扰。必须进行一次‘净厂’仪式,稳固气场,驱散余秽。
庆功宴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厂区院子里的夜晚显得格外宁静,只有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余温和夏夜的虫鸣。郑怀仁听完周小小关于“残余影响”和“彻底清扫”的想法,内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多年建立起的科学世界观,在这短短两天内被凿开了一道裂缝,透进来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正视的光。
“牛师傅?是那位退休的老钳工牛德福?”郑怀仁回忆着,他对这位厂里的老师傅有印象,技术过硬,为人耿直,但没想到还有这层本事。
“是的。”周小小点头,“牛师傅家传有些老法子,对处理这类‘环境问题’很有经验。现在需要他出面主持,但更需要厂里,特别是您这样的技术权威的支持,才能名正言顺地进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周小小深知,在七十年代中期的政治环境下,公开搞“封建迷信”活动风险极大,必须找一个稳妥的借口。
郑怀仁立刻明白了周小小的顾虑。他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坚定:“我懂了。这样,明天一早,我就以技术总负责人的名义,向厂委会打报告。理由是试生产过程中发现,新车间由于与旧厂房连接,存在未预料到的环境干扰因素,包括气流、振动甚至可能存在的次声波等,影响了精密设备的稳定性。为了确保正式投产的万无一失,建议进行一次全面的‘环境适应性调整和优化’。我们可以邀请有经验的老师傅,借鉴一些传统的建筑布局和空间处理经验,结合科学检测,进行一次综合整治。”
这个说法堪称完美,既点出了问题,又规避了敏感词汇,将玄术成分巧妙地包裹在“传统经验”和“环境优化”的科学外衣下。周小小不禁对郑怀仁的应变能力刮目相看。
“太好了,郑专家!有您这个报告,事情就好办多了。”
“事不宜迟,我今晚就起草报告。”郑怀仁雷厉风行,“周科长,请你尽快联系牛师傅,商量具体方案,需要什么物资、人手,提前规划,我这里全力配合。”
两人分工明确,各自行动起来。周小小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牛师傅家。牛师傅住在厂区后面的老家属院,听完周小小的来意和郑怀仁的态度转变,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郑专家能转过这个弯,是厂子的福气。”牛师傅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净厂仪式非同小可,尤其是要根除这种带有恶意的秽气。需要选时辰,备法器,最重要的是,需要一股‘正气’作为引子,才能将新生气场的‘火’点燃,燎遍全厂,烧尽污秽。”
“正气?”周小小若有所思。
“就是众人一心,为公为民的那股劲儿。”牛师傅解释道,“新生产线成功,是利厂利国的大事,现在全厂上下士气正旺,这就是最好的‘正气’。我们要借这股势头,选在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进行。需要准备以下东西……”牛师傅压低声音,详细交代起来。
次日,郑怀仁的报告在厂委会上引起了重视。试生产的故障有目共睹,郑怀仁提出的“环境综合整治”理由充分,厂领导很快批准,并指示各车间部门配合,由郑怀仁总负责,周小小和牛师傅具体执行,要求在正式投产前完成。
有了尚方宝剑,行动迅速展开。公开的名义是“设备环境保障行动”,内容包括检查所有风管接口、加固设备基础、调整照明和通风等。而在这些常规工作掩护下,真正的“净厂”仪式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
牛师傅开出的单子上的东西,大多寻常无奇:新汲的井水、上好的朱砂、新毛笔、五色丝线、以及从食堂借来的最大的一面新锣。特别一点的,是要求找一块未经雕琢的天然泰山石敢当(这由牛师傅自己从家里带来),以及需要厂里的广播站配合,在特定时间播放《咱们工人有力量》和《东方红》这类昂扬的歌曲。
仪式前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周小小和牛师傅避开巡逻的保卫科人员,悄然进入新车间。他们没有开灯,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在车间的中央位置,也就是昨天发生故障的机械臂下方,牛师傅用朱砂笔在地上画了一个复杂的符阵,然后将那块小小的泰山石敢当埋在阵眼处,低声念诵着晦涩的咒文。
“这是‘定龙桩’,”牛师傅对周小小解释,“先把地气稳住,免得明日阳气冲击太猛,伤了新车间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