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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的是‘疏导’和‘安抚’,让它们安息。”

他顿了顿,看着周小小:“这事儿,可能更需要你的能力。”

“我?”

“对,你的感知敏锐,能‘听’到它们的声音,或许也能与它们进行某种程度的‘沟通’。我们需要弄清楚,它们到底‘怨’什么,‘想’要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在一个月明星稀、但寒风萧瑟的夜晚,牛师傅和周小小借着月光,悄悄来到了废料场外围。王师傅被提前知会,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回了家,留下了钥匙。

废料场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森,巨大的废料堆投下扭曲的阴影,风吹过空洞的铁皮和钢管,发出呜咽般的声音。周小小集中精神,果然,那片老旧机器堆方向传来的混乱意念比白天清晰了许多。那是一种混杂着金属冰冷、机油凝固、以及无数悲伤、愤怒、无奈情绪的波动,像是一首无声的挽歌。

牛师傅在外围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隐匿气息的小阵法,然后对周小小说:“我在这里替你护法,稳住周围的气场。你试着靠近一些,用心去感受,不要抵抗,试着去理解那些情绪的来源。记住,保持本心清明,它们只是残念,影响不了你的神智。”

周小小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向那堆沉睡的钢铁巨兽。

越靠近,那股混乱的意念就越强烈。她仿佛听到了机床在空袭中停止运转的哀鸣,感受到了工人在恶劣环境下劳作的艰辛与痛苦,甚至捕捉到了一些战火纷飞、山河破碎的片段影像……这些老机器,经历了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主人,承载了太多的记忆,最终却被废弃于此,锈蚀、分解,它们的“生命”以另一种形式走向终结,其中的不甘与怨怼可想而知。

她并没有听到具体的语言,而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集体诉求:“我们曾是有用的!我们曾创造过价值!为何将我们遗忘于此,与垃圾为伍?”

这是一种对自身价值被否定的“怨”,是对归宿不满的“哀”。

周小小在心中默默回应,不是用语言,而是用意念传递出一种安抚的情绪:“我听到了……你们的故事没有被完全遗忘……你们的零件或许腐朽,但你们承载的历史和劳动精神,是后来者的基石……”

她一遍遍地传递着尊重、理解以及“尘归尘、土归土,功成身退亦是圆满”的意念。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感到额头渗出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在这堆废旧机器的最高处,有一个形状奇特、锈蚀严重的金属部件,它散发出的意念尤为强烈和悲伤,仿佛是所有怨念的核心。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齿轮联动装置的一部分,但造型与常见的国产机器截然不同。

周小小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个部件上,努力感知。瞬间,一股更清晰的画面涌入脑海:那不是新中国工业化后的场景,而是更早的年代,穿着破旧工装的工人在皮鞭下劳作,机器上隐约有模糊的日文铭牌……紧接着是剧烈的爆炸,厂房坍塌,机器被掩埋,然后又被挖掘出来,草草修理后继续为另一个时代服务……

她明白了,这个核心部件,很可能源自日伪时期的兵工厂,见证了殖民压迫和战争创伤,后来又在新中国建设初期被利用,最终因技术淘汰而报废。它的经历最为复杂坎坷,积聚的负面能量也最强。

周小小退出废料场核心区,将自己的发现和感知到的主要情绪诉求告诉了牛师傅。

牛师傅听后,若有所思:“果然如此。它们要的不是继续‘工作’,而是一个体面的‘终结’和被人‘记住’。尤其是那个核心部件,是症结所在。”

“那我们该怎么做?”

“既然不能大办法事,我们就来个‘无声的葬礼’。”牛师傅有了主意,“选个阳气尚可的午时,但不必像上次那样兴师动众。我们需要的是‘火’与‘土’的力量,以及‘铭记’的仪式感。”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阳光还算暖和。牛师傅、周小小以及被说服的王师傅三人,再次来到废料场。牛师傅让王师傅找来了那个特殊的、带有日文铭牌痕迹的核心部件,又捡拾了一些最能代表这些老机器时代特征的、已无利用价值的小零件。

他们在废料场一块相对空旷、土质较好的地方,挖了一个浅坑。牛师傅用朱砂在几块旧木板上画了简单的安魂符箓,垫在坑底。然后,他们将那些挑选出的零件,尤其是那个核心部件,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

没有锣鼓,没有诵经。牛师傅只是点燃了一小堆由干燥艾草和柏树叶组成的药草,淡淡的烟雾升起,带着一股清香。他围绕着土坑缓缓行走,口中用极低的声音念诵着一种古老的、安抚亡魂、告慰生灵的咒文,这一次,周小小能听出其中蕴含的更多的是哀悼与祈愿。

周小小则按照牛师傅事先的吩咐,将她从厂史记录(尽管很少)和老工人口中听到的关于工厂早期艰难创业的故事,以及工人阶级不屈不挠的精神,在心中默默地向坑中的“遗骸”诉说,传递着“后来人铭记历史、继承精神”的意念。

王师傅在一旁,默默地将一捧捧泥土撒入坑中。他这个与这些废旧机器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人,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庄严与宁静。

当土坑被填平,形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土堆后,牛师傅将燃烧尽的艾草灰烬均匀地撒在土堆表面。他最后念诵了几句,然后对周小小和王师傅点了点头。

就在仪式完成的那一刻,周小小清晰地感觉到,废料场中那股淤塞、混乱、充满怨怼的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了。虽然此地依旧荒凉死寂,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活性”怨念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正的、永恒的沉静。风依旧吹过铁皮,但再也听不到那诡异的呜咽和低语。

王师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个月来罕见的轻松神色:“没了……真的没了……心里头一下子亮堂了。”

废料场的事件悄然解决,除了三个当事人,再无他人知晓。王师傅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对着那片被平整过的土地发一会儿呆,然后继续在废料堆里淘他的宝贝。

周小小经历此事,对“物”与“灵”的理解又深了一层。她更加专注于跟牛师傅学习,不仅是技术,还有那种与周围环境、与手中工具和谐共处的微妙感知力。她隐隐觉得,这种能力在未来或许还有更大的用处。

寒冬正式来临,厂里的生产任务依然繁重。一天,厂部下来通知,为了响应上级“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同时也为了扩大生产储备,决定利用厂区后山一个废弃多年的防空洞,改建为新的零部件储备库,要求各车间抽调人手参与清理和整修工作。

三车间也分到了任务。牛师傅因为年纪大、经验丰富,被指派为技术顾问,周小小作为他的学徒,自然也名列其中。

当周小小跟着清理队伍,第一次走进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土腥气的防空洞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废料场的“无声葬礼”过去约莫半个月,三车间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机器的轰鸣掩盖了曾经的诡异。周小小经过那次历练,感觉自己的感知力似乎更加敏锐了,有时甚至能模糊地“听”到手中工具在长期使用后传递出的微弱“疲惫”感,或是某台老机床运转顺畅时散发出的“愉悦”波动。她将这些细微的体验悄悄告诉牛师傅,牛师傅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万物有灵,器物用久了,沾染了人的精气神,自有其性。你能感知到,是缘分,也是考验。切记,心要正,念要清,方能驾驭,不为所惑。”

这天,厂部的正式通知下来了,后山防空洞改建储备库的任务即刻启动。牛师傅被任命为技术顾问,主要负责评估防空洞结构安全、通风改造以及照明布线等技术问题。周小小作为他的学徒兼助手,自然要一同前往。

后山的防空洞,据说是日伪时期遗留下来的,后来在“深挖洞”年代又进行过局部加固,但早已废弃多年。洞口掩映在枯黄的藤蔓和灌木之后,像一张渴望吞噬的巨口,向外逸散着阴冷潮湿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

清理工作第一天,各车间抽调的青工、老师傅聚集在洞口。厂革委会副主任做了简短的动员,强调这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重要任务,要求大家发扬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革命精神。然而,当沉重的、锈迹斑斑的洞口铁门被几个壮小伙用撬棍和铁锤“嘎吱嘎吱”地强行打开时,一股更浓烈的、带着陈年腐朽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几个年轻女工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都精神点!这是革命任务,有点霉味怕什么!”带队的车间主任大声鼓劲,但眼神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队伍打着为数不多的手电筒和几盏防风马灯,鱼贯进入洞内。光线瞬间被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脚下有限的范围。洞壁是粗糙的水泥抹面,布满了深色的水渍和斑驳的苔藓,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珠滴落。通道时而宽阔,时而狭窄,岔路繁多,如同迷宫。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霉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的压抑感。

周小小紧跟在牛师傅身后,一进洞,她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这里的感觉,和废料场截然不同。废料场的怨念是外放的、嘈杂的、充满了工业时代的愤怒与不甘。而这里,是一种内敛的、阴沉的、粘稠的寒意,仿佛渗入了每一寸墙壁和泥土深处,带着一种历史的沉重和无声的悲怆。她不需要刻意集中精神,就能感受到那种无处不在的负面能量,像冰冷的蛛网,缠绕在肌肤上,渗入骨髓。

“师傅,这里……”周小小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安。

“嗯,”牛师傅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角落和幽深的岔路,他的手指在口袋里无声地捻动了几下,似乎在掐算着什么,“沉疴痼疾,怨念深藏。跟紧我,别乱看,别乱想。”

清理工作进展缓慢。洞内堆积着不知哪个年代的破烂杂物、朽坏的木箱,甚至还有一些看不出原型的金属残骸。每清理出一片区域,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就浓郁一分。工人们起初还互相开着玩笑壮胆,但渐渐地,说话声都低了下去,只剩下铁锹铲土、搬运重物的沉闷声响在空洞的隧道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开工第三天,就出了点小意外。一个青工在清理一条侧洞时,莫名其妙地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手电筒也摔灭了,他爬起来后脸色煞白,嘟囔着说好像有人从背后推了他一把,但当时他身后根本没人。同组的人只当是他自己不小心,笑话他胆子小。

又过了两天,怪事开始增多。有人报告说晚上做梦,梦到在洞里被穿着旧式军装的人追赶;有人总觉得在隧道深处有隐约的哭声;工具时常在明明放好的地方不翼而飞,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在显眼处。流言蜚语开始在参与清理的工人中悄悄流传,说这防空洞“不干净”,以前死过人。

牛师傅和周小小心知肚明,这绝非空穴来风。牛师傅利用技术顾问的身份,更加仔细地勘察洞内的结构和气场。他发现,这个防空洞的布局非常古怪,某些岔路的走向和连接方式,并非完全出于军事防御或储物的考虑,倒隐隐暗合了一些困锁、聚阴的古老阵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