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捕头的手下意识地一握,指腹触到里面硬邦邦的银锭,少说有二十两。
他脸上的厉色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一丝,但声音依旧冰冷:
“哼!王家的人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三少爷现在还躺着呢!赵大人震怒,命我等即刻拿你归案!”
“头儿明鉴!”华清姿态放得更低,语气带着恳切:
“定是误会,王家何等门第?我李华清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重伤三少爷啊!”
“必是那些下人护主心切,又挨了打,回去添油加醋乱嚼舌根!”
“求头儿开恩,容我些时间,我这就去王家登门赔罪,定要当面解释清楚,消了这场误会!”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只有董捕头能听清的诚意:
“这点银子,是小的孝敬您和各位兄弟吃酒的辛苦钱……”
“请头儿千万通融,给条活路!”
董捕头掂量着手里的布包,又瞥了一眼华清身后吓得面无血色、簌簌发抖的柳月娘,眼神闪烁了几下。
这李华清平日做事还算勤勉,如今又这般“懂事”……那王三少是什么货色,他董捕头心里门儿清。
多半是那些泥腿子护院回去搬弄是非。
“哼!”董捕头重重哼了一声,将布包飞快地揣入怀中,语气缓和了半分,却依旧带着警告:
“看在你还算识相,也念你平素做事勤勉的份上,老子就破例一回!”
“赵大人已停了你的职,你最好说到做到,立刻去王家负荆请罪,把误会给老子解除了。”
“否则……”
他猛地提高音量,环视带来的捕快:
“明天这时候,老子还来,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兄弟们,走,喝酒去。”
他一挥手,带着几个捕快呼啦啦转身离去,凌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院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死寂重新笼罩了小院,只剩下木盆里水珠滴落的“嗒、嗒”声。
柳月娘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靠着门框才没滑倒,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
“华清……到底……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惹上那个活阎王?”
她紧紧抓住华清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
“那王三少是青川县出了名的小霸王!”
“仗着京里有人,连赵县令都让他三分。”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你……你怎么敢去碰他?”
“还说什么重伤?他要是真伤着了,王家能放过我们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华清反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用力捏了捏,试图传递一点力量:
“月娘,别怕。”
他的声音异常平稳,看着妻子依旧写满恐惧的眼睛,语气笃定:“放心,我有办法。”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柳月娘狐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信:
“王三少那人心眼比针鼻还小,睚眦必报!”
“你打了他,扫了他的面子,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
“赔罪?我看是送上门去让他羞辱!”
“山人自有妙计。”华清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透着冷冽寒意的笑,眼神深处有柳月娘从未见过的幽光一闪而过:
“你只管把门关好,谁来也别开。等我。”
他不再多言,松开妻子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
那方向,却并非通往城东王家那高门大户的深宅,而是径直朝着县城西门而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沉默而决绝的刀痕。
……
青川县城在暮色四合中渐渐喧嚣起来。
飘香院门口的大红灯笼早早亮起,脂粉的甜香混着酒气飘散出来,丝竹管弦和男女的调笑声隐隐可闻。
二楼临街的雅间里,王三少正喝得面红耳赤。
白天河边被一个小捕快当众折辱的憋屈,此刻全化作了对怀中娇软躯体的粗暴揉捏和下流的污言秽语。
“妈的……一个小小贱役……敢跟爷动手……看爷不弄死他……还有他那刚过门的小娘子……嘿嘿……”
他喷着酒气,手不安分地探入身边花娘的衣襟,惹得女子一阵假意的娇嗔闪躲。
窗外的喧嚣似乎被隔绝。
华清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入,落地无声。
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的眼睛,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如同捕食的猎豹,瞬间欺近。
王三少只觉脑后一阵恶风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粗糙腥臭的麻袋便当头罩下!
“呜——!”一声短促的闷哼被麻袋堵死在喉咙里。
王三少只觉得天旋地转,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般徒劳地挣扎起来,两条腿胡乱蹬踹。
华清动作快如闪电,手指在王三少颈侧某个位置精准一按。
刚才还剧烈扭动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只剩粗重的、被麻袋过滤得模糊不清的喘息。
华清随后扔下了一封信,便将麻袋里瘫软的王三少甩上肩头,避开走廊的喧嚣,从后窗再次融入深沉的夜色。
王三少的几个手下,冲了过来,捡起信,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吓得脸色顿时变白。
他们带着信急匆匆地离开了。
……
王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我乃大盗多臂熊毛多多,想要王三少活命,五天后晚上戌末亥初之时,将一万两银子放于郊外凤凰池边最高的那棵大柳树下。”
“若赎金一文不少,当于晚上我就会放了王三少。”
“若是敢报官,必撕票。”
王员外捏着那张画着熊头的勒索信,枯瘦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脸色铁青,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外。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仁儿啊!”王夫人急得团团转,声音带着哭腔:
“这……这什么‘多臂熊毛多多’,哪里冒出来的亡命之徒?”
“一万两,还要五天后。”
“仁儿,他……他落在这种人手里……”她不敢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