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龙城城主府。
从一袭青衫赶来,不到半个时辰,此地就完全变了模样。
不仅是金碧辉煌的大殿,成了残垣断壁,苻家从今往后,恐怕就算依旧能坐稳老龙城第一把交椅,也再不复往昔。
随姜氏嫡女一同嫁进苻家的教习嬷嬷,一名货真价实的元婴境剑修,死了。
死的不能再死,老妪原地只留下一具尸骨,千真万确的形销骨立。
头骨正中,还被人一剑劈出了一条极大的口子。
宁远说话算话。
说要给她头上开第二个屁眼,那就绝对会做到。
继老妪之后,苻畦的长子长女,先后赶赴黄泉,被年轻人挨个斩杀,尸身分作两半。
一座城主府,惨不忍睹。
但是这还没完。
宁远手起剑落,并拢双指,再次递出两剑,剑光一前一后,将苻东海与苻春花两人的魂魄,一并捣烂。
所以也没有什么赶赴黄泉。
魂魄都没了,如何入得了轮回?
手段残忍至极。
一具尸骨之内,老妪魂魄飘荡而出,肝胆欲裂,没敢逃走,眼巴巴的看向城主苻畦。
龙袍男子面无表情,视而不见。
最后老妪只好转过头,望向门口的一袭青衫。
眼神之中,只有哀求,没有丝毫怨毒之色,当然,具体有没有,反正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宁远点头笑道:“老婆婆,你走吧。”
老妪魂魄颤抖不止。
年轻人只好无奈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只杀该杀之人,就算旁人指着我鼻子骂,我最多是给他两巴掌。”
“我杀你,也只是因为你对我出剑而已,至于魂魄什么的,我本就没打算给你一并斩了。”
见她还留在原地,宁远忽然悚然一笑,阴恻恻道:“老太婆,给脸不要?”
“你再留在这碍我的眼,说不定我就改了想法,老子既然能无视你背后的云林姜氏,自然就不差斩你魂魄这一剑。”
言语之间,老妪大骇,再不敢停留,化作一股青烟,穿过雨幕,遁入高空,自此消逝不见。
这便是地仙修士了。
修道之人,一旦跻身金丹,魂魄就会遭受一场天地造化,变得极为凝练,就算被人斩了肉身,只要对方不是个心狠手辣的,魂魄都能自行离去。
结为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而老妪这种元婴境,犹有过之,魂魄御风远游,不惧天光,速度也不会有多慢,要是有了好的宿主,还可夺舍。
当然,这些,就不是宁远需要考虑的事了。
他只杀要杀的,其他人,只要不拦路,与他关系都不大。
城主苻畦,从始至终,无论是老妪被斩,还是一对儿女身死,他都只是看着,男人脸上不见任何表情。
只有鬓边的几缕灰白发丝,出卖了他。
供奉楚阳,这名老金丹,额头之上,雨水混着汗水,大气也不敢喘。
次子苻南华,四仰八叉的倒在椅子上,望着雨幕,双眼无神。
宁远身后的大殿之外,已经聚拢一大拨苻家子弟,最开始还在叫嚣,现在却是鸦雀无声。
众生百态。
偌大一座城主府,除了雨水滴落地面碰撞出的声响,再无其他。
宁远轻轻一弹指。
上方云海深处,一把长剑似是受了主人敕令,化作剑光,立即下落,最终与太白仙剑,一左一右,悬停在青衫身侧。
长离剑。
这把剑,自宁远来到老龙城之时,就一直搁放在阮秀那件火龙镯子里头,遮蔽天机。
直到前不久离开铺子,递剑之前,长离剑才重新现世,被宁远悄无声息的放置在了城主府上空。
为何宁远来的时候,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剑打烂城主府所有的天地禁制?
当真就只是装一装?
抖搂几手剑术?
是的,确实如此,但占比很小。
真正的作用,还是为了藏住这把剑。
藏长离,而不藏太白,那就更好解释了。
太白藏不住。
仙剑过于锋锐,哪怕是秀秀的那只镯子,也装不进,强行丢进去,会导致那件咫尺物,当场崩碎。
何况秀秀给他打造的长离剑,宁远早就炼化,达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算得上半个本命物。
当然,长离剑,一把半仙兵而已,光靠这个,是做不到斩杀元婴境的老妪的。
真正的杀力源泉,在于年轻人的一身剑意和剑气。
来之前,宁远几乎抽干了自身剑意,全数塞进了长离剑身之中,躲藏云海,蓄势待发,只为了此前的惊天一剑。
对于别的,宁远可能略有不足,但对于厮杀,他一直都很小心。
甚至还很阴险。
哪怕他手上拿着一把太白仙剑,拥有镇杀整个苻家的实力,但是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万一从暗地里蹦出来一个上五境呢?
他宁远,可以是别人的万一,反过来,他人也能成为年轻人的万一。
唯一没料到的,是宁远一开始认为,今夜这场雨夜问剑,说不得就要大开杀戒一番。
一人剑挑整个苻家。
可能还不止,或许更多。
但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一袭青衫脚步微动,直接站在了那张破烂龙椅边缘,看向男子,笑道:“苻城主,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之人里……”
“只看魄力,肯定不是最大的,但一定是最为特殊的一个。”
男人神色如常,轻声反问道:“人也杀了,仇也报了,剑仙可还有事?”
宁远咦了一声,好奇问道:“苻畦,你就半点不怕,我继续对你出剑?”
“你我现在近在咫尺,你还受了重伤,我要是暗戳戳的给你来上一剑……你接得住?”
苻畦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龙袍。
这件龙袍,不止是身份的象征,本身就是一件半仙兵,主材料,是数头海底地仙蛟龙的龙鳞和筋骨,花费重金,请一名墨家高人打造而出。
然后现在这件半仙兵龙袍上,就被人戳出了一个口子,不至于直接毁坏,但是想要修缮如初,最少最少,都要上百颗谷雨钱。
他摇摇头,“接不住。”
宁远转过头。
苻畦说道:“但是我敢笃定,剑仙不会对我出剑,更加不会对我苻家,赶尽杀绝。”
“以剑仙的实力,恐怕就算十一境来了,只要不是什么剑修,都拿你没什么办法。”
“宁剑仙此行,是为寻仇,既然没有选择不管不顾,直接镇压我苻家,那么就很好解释了。”
龙袍男子点头道:“所以依在下看来,剑仙此人,绝对不是寻常的山上剑修,
恐怕我苻畦,就算伸长了脖子让你砍,你都不会如何。”
宁远揉了揉下巴,嘿嘿笑道:“试试?”
岂料男子直截了当道:“剑仙随意。”
言罢,城主苻畦,忽然愣了愣神。
而后他闭上双眼,喃喃道:“雨夜问剑,剑仙寻仇,杀我儿女……
到头来,恩怨不隔夜,终究是大仇得报!”
“我苻畦,在九泉之下,就等着剑仙赴会,剑仙不来,不入轮回!”
神色从容。
宁远微眯起眼,手掌不经意的,搭在了剑柄之上。
下一刻,青衫又忽然松开手掌。
他抬起头来,望向沉沉雨幕,狞笑一声。
“邹子,敢不敢现身一见?”
天地之间,唯有簌簌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