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晟几人起身道：“孟叔。”
林子平见此朝他微微颔首，孟叔也扯着嘴角笑了笑，两人算是打了个招呼。
“今天少卿先生来国子监讲学，你们怎么没有去听？”孟叔拿下搭在肩膀上的白布擦了擦桌子问道，“少卿先生这些年可鲜少露面。”
“我记得少卿先生上次讲学好像是半年前了。”陈可青站起身接过孟叔手中的白布一边擦桌子一边说道。
夏羽道：“什么半年前，上次是临近除夕，现在算起来快有八九个月了。”
“可惜少卿先生只讲《论语》。”张骧状似遗憾地摇摇头，接着又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夏羽将刚才的几人的对话大致讲了一遍。
张骧一边听，一边将茶杯碟子摆放在桌上。
孔晟将梅花酥推到林子平面前道：“少英兄快吃，吃一些垫垫肚子。”
“大家一起。”林子平拿着一旁的公筷将梅花酥放在碟子里，推到几人面前，随后又每人斟了一杯茶。
林子平夹起梅花酥咬了一口，过于甜腻，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将口中的梅花酥咽下，剩下的又放在碟子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还不错，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少英兄既然来自福春，那对此有什么高见呢？”张骧问道。
“咳咳……”猛地提问让林子平反应过来，咳嗽了起来，抬头疑惑地看向张骧。
张骧见此补充道：“少英兄认为福春的官吏有没有对福春的百姓请命了？”
官吏？
自己不就是其中一员？
林子平心中忍不住念道：来京城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魏知县，为民请命，向魏知县吗？
“我不知仕达兄的请命是何意？”林子平回答。
“哈哈，少英兄说笑了，那我换一个说法，为民做主？”张骧道。
林子平微微皱眉，怎么一个学术交流感觉变成了政治审问，语气中带有些许不悦：“大周律法好像没有明确说明官吏需要为民请命、为民做主？”
几人闻言诧异地看向林子平，刘万福喃喃道：“我等读书人入仕之后难道不应该如此？”
林子平环视几人，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少，眼中还带有丝丝清纯。
思及此，林子平缓和了语气：“刚才我们所说的福春民众暴乱的文章，虽然分析了自秦以来的原因，可我认为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人性。”
孔晟道：“少英兄这是何意？”
林子平喝了一口茶道：“起义者甚多，成功者鲜有，诸位看陈胜、吴广等人前期起势迅猛，然后呢？”
见几人若有所思，林子平顿了一下接着说：“然后便没有了然后，他们成为新的剥削者，骄奢淫乐，好大喜功，改变的是他们，其他人好像又回到曾经被朝廷官员压迫的时候，只是压迫他们的人换了一批，千百年来莫过如此。”
林子平看向窗外，刚好看见一片树叶落在水上，平静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半晌，孔晟声音艰涩问道：“那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吗？”
林子平收回视线定定地看着他答道：“有！当众人意志大过个人意志并为之持续奋斗时便可以改变。”
孔晟抬起头看向林子平。
林子平接着说：“如刚才万福兄所说我等读书人认为为民做主是入仕后的职责，但请问具体应该怎么做？我等用什么约束自身及他人？用律法吗？还是诸位心中朴素的道德价值观？”
蔡江和陈可青眼神中满是迷茫和困惑：“就没人可以帮我们吗？”
林子平叹了口气：“人性如此，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本就是镜中月水中花。”
孔晟道：“我们就不能自己做主？百姓求得也不多，不过是吃饱穿暖？！”
林子平再次看向窗外，低不可闻回道：“可以的。”
“可以吗？”孔晟问道，“百姓可以吃饱穿暖，我们可以自己做主？”
林子平回头看向孔晟希翼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呵呵！”旁边一道笑声传来，“真是一群少年郎，年轻天真得很，老朽活了五十八，眼瞅就要到了耳顺之年，还从没听过可以自己做主这一说法。”
林子平等人朝说话的人看去，是刚才送水来的孟叔，几人说得兴起，居然没察觉身旁有人。
孟叔道：“我看着太阳升升落落几万次，百姓吃饱穿暖也仅在书中盛世描写时讲过，年轻人你讲的莫不是大同？”
“孟叔。”林子平起身拱手行礼，坚定地道：“我坚信百姓吃饱穿暖，众人当家做主的一天定会来到，众人的意志只能由众人代表！”
林子平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走下梦缘阁，阳光刚好突破云层。
林子平微微眯起了眼，驻守眺望半刻，然后离开。
“少英兄——少英兄——”
身后传来唤林子平的声音。
林子平停下脚步回头。
只见张骧气喘吁吁地朝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孔晟。
“仕达兄，子义兄。”待两人跑近，林子平拱手行礼问道，“两位还有何事？”
张骧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缓了一会儿道：“少英兄怎么走得这么快？”
“是——是啊。”孔晟也追了上来道：“我们——我们——我们叫你好几声都没答应。”
“见谅，我没有听到。”林子平歉意地说。
张骧摆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林子平手里：“刚才大家言语咄咄，若有冲撞之处，还请少英兄见谅，相逢既是缘，怎能让你破费。”
“这怎么使得，萍水相逢，你们还只是学子，况且本就是我要的吃食，哪能让你们结账。”林子平连连推辞。
孔晟道：“少英兄莫要推辞，今日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古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这一壶茶，一碟点心又算得了什么？”
张骧点点头：“子义言之有理，这是我等来的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我们想向少英兄确认百姓吃饱穿暖，众人当家做主的大同社会真的存在吗？”
“当然！”林子平肯定地点点头，“不过不叫大同，有人称呼为共和。”
“共和？共和？”张骧和孔晟喃喃重复。
张骧蒙地抬头问道：“那如何到共和去？”
林子平闻言有些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回答：“我也不知。”
两人闻言，不免有些失落，眼底的光都黯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