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恰好奏到一段尾声,赵晏抬手轻压,殿内喧闹瞬间平息。他执杯的手转向李言笑,目光里盛着满殿烛火都比不过的温柔,声音透过寂静传遍每一处角落:“今日除了庆功,朕还有两件要事宣布。”
众人皆屏息望去,只见他先朝李言笑微微颔首,才对众人道:“言笑自任丞相以来,辅朕稳定朝局、筹谋战事,劳苦功高。如今家国安定,她愿卸下相印,归心寻常,朕思虑再三,已准其所请。”
“什么?”这话如惊雷炸响,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银筷落地的轻响。
周娇握着银筷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木筷里,她下意识抬眼望向李言笑,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急切,嘴唇动了动,却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死死盯着对方,生怕从她眼里看到“确认”二字。
赵蓥眉头瞬间拧成疙瘩,看向李言笑的目光满是惋惜,忍不住开口:“李相之才,乃朝堂柱石,这般年纪便辞官,实在可惜!”
杨钰也连忙点头,语气里藏不住的焦虑:“如今虽暂得安稳,但朝堂诸事繁杂,少了她统筹调度,后续怕是要多生波折。”
周瑶端茶的手猛地一顿,茶盏与杯托碰撞发出轻响,眼底先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深沉的思索——当年她力荐李言笑,正是看中她不拘俗礼的才思与破局的魄力,若就此卸下相印,这份能造福万民的才华,难道要就此敛藏?她指尖摩挲着微凉的茶盏,心里满是不解与惋惜。
不等众人消化这桩事,赵晏已走下主位,在李言笑面前双手捧起那方雕刻着鸾鸟的玉印,声音里满是郑重:“言笑,你为家国担过风雨,护过安稳,朕今日愿以帝王之尊求你为后,从此岁岁相守,你可愿意?”
“我不同意!”周娇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方才强压的情绪彻底崩裂。她快步上前拉住李言笑的手,掌心的冰凉与颤抖透过衣袖传来,眼眶瞬间泛红:“阿笑,你不能答应!你知道深宫是什么地方吗?是勾心斗角的泥沼,是身不由己的牢笼!你在朝堂上能畅所欲言,能凭才华定国策,入了宫难道要困在四方宫墙里,连自己的想法都要藏着掖着?”
她攥着李言笑的手更紧了些,语气里满是疼惜与恳求:“娘知道陛下待你好,可皇后之位看着风光,背后的苦不是你能承受的!”
楚瑶端茶的手猛地一顿,茶盏与杯托碰撞发出轻响,眼底先掠过一丝错愕——她竟不知李言笑有辞官之意。可转念想起过往相处,她对李言笑的认识早已不止好友二字:她通透的性情、不拘俗礼的做派,甚至那些敢破敢立的想法,都与自己心中所念不谋而合。虽曾隐约怀疑过她的身份,却从心底认可这份难得的契合,此刻只剩满心不解:她分明能在朝堂大展拳脚,为何偏偏要卸下相印?
殿内一时陷入凝滞,唯有烛火偶尔发出“噼啪”轻响,映得众人神色各异。叶明月坐在角落,虽不懂朝堂后宫的复杂纠葛,却还是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言笑姐姐和陛下看着那般要好,若是真心喜欢,在一起也挺好的……”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管姐姐选什么,我都祝姐姐开心。”
赵晏对于这些反对怀疑毫不意外,毕竟这样的一个女子,囿于后宫的确可惜。他们也都是为了李言笑的未来考虑。
“诸位且听我一言,朕以天子之名起誓,日后虚设六宫,永不纳妃,而且皇后可与朕一同治理朝政。”
李言笑感受着周娇掌心的颤抖,又看向楚瑶、明月等人满是担忧的脸,眼底渐渐泛起暖意。
她转向赵晏,见他眼中没有丝毫逼迫,只有耐心与期待,便轻轻吸了口气,先对周娇柔声道:“娘,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我与陛下早有约定,往后即便入了宫,他也不会让我失了本心。”
再看向楚瑶等人时,她语气坚定,目光澄澈:“多谢诸位担忧,可我既愿卸相印,便不是一时冲动。如今朝堂有诸位镇守,家国安稳无忧,我虽入后宫,亦会与陛下一同护这天下太平。”
眼见赵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其他反对的声音也淡了下去,几人的担忧也少了些许。
只不过周瑶和周娇两人心中却仍旧存有疑虑。
周娇之前默许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也是算准了他日后不会有继承大统的可能,他当个富贵王爷,既能给李言笑一生无虞的生活,又能让两人远离朝堂的纷争,一生顺遂。
但是这一切在赵晏登上那个位置的时候就变了,她不再想让李言笑和他在一起,因为此刻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手无实权的皇子,而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自古帝王无情,怎么会许诺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就算是许了,他能维持一年,十年,以后呢?一个帝王的后宫怎么可能只有一人?就算他不要,也会有诸多人往他后宫里塞。能防得住一次,两次,那十次百次呢?
而周瑶这边也是恼火,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皇帝,但是也是赵修临终前的嘱咐,她也必须帮他坐稳皇位。这好不容易把一切障碍都消除了,他现在要为了一个女人而虚设六宫?
一个帝王后宫空置,子嗣单薄,皇位就坐不稳。这么简单的道理,赵晏他是头昏了吗?
况且这不就是把李言笑架在火上烤吗?他是立下了深情人设,可是日后百官,百姓口中的唾沫星子都会朝着她去。
本来丞相的事情,自己就对她有愧;何况谁不知道后宫是个什么情况,她也绝不能看着那样好的姑娘往火坑里跳。
“我还是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相视一眼,彼此立刻心领神会。这个宴会也以她们的冷面否定而草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