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三天假期己过,学子们纷纷返回了尼山书院就读。
祝英台回到南院正房后,做了场噩梦,半夜惊醒。
梁山伯听得动静,于是起身摸了摸英台的额头,只觉得滚烫滚烫的,于是惊道:“英台。你发烧了,烧得这般厉害,都怪我,应该准备厚衣给你保暖才是,害你病成这样。”
祝英台醒了一会,又睡在枕上继续接着睡觉,也没有作声,只是微笑了一下。
梁山伯说道:“今天晚上,你不必叫唤银心。我就在贤弟脚头抵足而眠,有事只管叫唤我。”
祝英台听了梁山伯这这番话,刚刚闭着的眼睛又轻轻睁开,说道:“哦!如何敢劳动兄长啊?银心也没什么事,叫他搭一张小床,就挤在我睡的大床边上。他若睡了,我有什么事,叫他一声,他就答应了,这也就够了。”
而在此之前,祝英台已经唤来了银心,在自己房间里看护着。银心就站在她的脚头旁边。
梁山伯皱了眉,说道:“贤弟,有些地方是你过于固执了。现在病势已经来了。我在你脚头,睡个一天两天,又有要什么紧的。”
祝英台回答说:“我是害怕兄长你劳累了身体。”
梁山伯摇着头,说道:“那倒不至于。”
银心一听,心想:这可就糟了,小姐的身份可不能暴露。虽然梁公子也是好心,可又不能得罪人家呀。于是银心说道:“梁公子,这呀,是我们当书童分内的事呀。”
梁山伯听了尹心的话,接着说道:“话是说的不错,是你书童的事。可是到了病人真要叫唤的时候,我是怕睡在外屋的人都醒了,你还在梦见周公呢。这事你休要学你相公一味的固执,这脚头两三晚,我是睡定了。”
祝英台见梁山伯如此说了,也不好再作谢绝的意思,于是就对银心说道:“银心,你就不必在我房里睡了。真有什么事,我再叫你好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你就不用费心了。”
银心站在脚头边,只好不作声。
这个时候,梁山伯对祝英台说:“若厨房里还有开水,我泡一碗茶给你喝,你看如何?”
祝英台点了点头。于是银心去厨房后面泡了热茶,端了过来给祝英台。
祝英台喝过了茶,侧身往里睡。到了小半夜,祝英台翻身向外醒了过来,只见长案上点了一支蜡烛,梁山伯就在那支烛光旁边,侧身坐着看着书。
他听见床上有翻动的声音,转头看向床边。看见祝英台两眼睁着,于是问道:“贤弟,你可有好点吗?”
祝英台轻声答道:“不见得好,也不见得坏。”
梁山伯于是放下书来,走向床边,伸出手来,用手一摸祝英台的额头,还是非常烫人。于是语气担忧而又有一点严肃地说道:“今日已经是夜深,看病是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得请位郎中来给你瞧瞧,好吗?”
祝英台回答道:“好!明天再说吧。劳请梁兄给我叫一声银心。”
梁山伯问道:“叫他有什么事吗?”
祝英台望了望她盖的被子顶端,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告诉梁兄,也不要紧,我要小恭。”小恭也就是小便。
梁山伯听了,说:“你是病人,大恭小恭,本来要人扶持,贤弟只管起来,愚兄来搀扶你就是。”
祝英台手扶被褥,慢慢坐起身,说道:“不了,小弟在家中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大小恭都是不恭敬污秽的事情,不宜唤人同去。就是银心跟了我去,也不唤他到厕所里去,只在厕所门口等我就是了。”
梁山伯听了祝英台所说的:大小恭(便)都是不恭敬的事,颇感觉有些道理,于是就依允了,叫了银心前来扶着祝英台缓步而去。
银心一会儿进屋子里来,祝英台颇觉得吃力一些,银心于是到她卧的床面前,让她手扶着银心的手膀,喘气不已。
就这样,祝英台扶着银心的臂膀,走去了厕所方便,方便好了又扶着银心走回房间里。
梁山伯看了,不觉走了过来,伸了两手,上前搀扶着英台。
然后梁山伯便对祝英台说道:“贤弟,你的病势不轻,不宜来回去上厕所,往后拿了便壶进来,就在房间里小便,免得劳累。”
祝英台只是答应了一声“好”。梁山伯侍候着病人睡了,看见银心还站在床边,便对他(她)道:“你去睡吧,你相公若呼唤你,我自然会通知你。”
银心虽然答应着,可是两只脚却还没有移动。
祝英台对银心说:“你去睡吧,我若非叫你不可,梁大相公自然会通知你的。”
祝英台说了这句话,银心这才走开。
祝英台转而对梁山伯说道:“梁兄,时候也不早了,你也去睡吧。”
梁山伯道:“睡,我自然会睡,可是在贤弟脚头睡。”
祝英台听了,说道:“我看梁兄还是回到自己床上去睡吧。”
之前刚入住这房间的时候,只有一张床的,后来祝英台花钱工匠做了一张床,让人把新做的床搬进去了她和梁山伯一起住的那间正房里去了。所以这个房间里也就有了两张床了。
此时,梁山伯听见祝英台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将头一摇,说道:“不,今天我一定要在贤弟脚头睡,你看,你周身像火一般烫人,这个时候,你还讲究什么客气。”
祝英台听到梁山伯这样说,心里免不得犯了郁闷,左右不出一个道理。要说让他抵足而眠,自己是个黄花云英的处子之身,目前纵然瞒过了,将来总会让人家知道的。
到了那时该如何交待?之前刚来书院,宿舍不够,夫子只给他们二人分了一间房间住。房间的床只有一张,祝英台才勉强用书卷和一碗水隔开空间,两人同睡一榻。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她连忙花钱买了一张床,让人把新的床搬进来这个屋子里,才解决了同睡一床的尴尬。
而现在,虽然感觉梁山伯人品不错,有一些好感,心里的百年配偶,已经看定了梁兄,可是黄花处子不宜和别人同睡,梁兄也不能例外呀。她心里想到这里,尽管为难,可是梁山伯并不知道这些呀。
梁山伯看着祝英台发愣许久,便问道:“贤弟,你又在想什么心事?”
祝英台回答道:“梁兄,你要睡弟脚头,可是弟乃是…”
梁山伯坐在床沿,因而接话道:“贤弟,弟乃怎么样?弟是病人,只怕弟会传染?那就是笑话了。你的病来势不轻,让兄多关照一点也是好的。”
祝英台点点头道:“梁兄说的是。只是在家中父母惯坏了,自小就让弟独睡,现在两人同睡,恐怕睡不着。
梁山伯拍着衣袖道:“睡不着,就让他睡不着吧?兄倒可以陪伴于弟。”
祝英台望了一望帐子,又望了望梁山伯,便道:“好,兄可以睡在脚头。只是有个习惯,是家母惯坏了的。
梁山伯道:“是什么习惯?”
祝英台道:“凡是与弟同床的,弄个纸盒,里面装满灰。一起共榻的,带了棉被,睡在外边,盒子装满了灰,放在外边两人棉被中间,睡觉的时候,谁要不留神,打泼纸盒子里一点灰土,那明天就要受罚了。受罚什么东西呢?就是请家里人大吃一顿。”
梁山伯笑道:“这是笑话,向来绝无此事。”
祝英台说道:“你若不信就问银心?他就吃过老母的东道。”
梁山伯听了祝英台这么一说,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试试看。当然,我们不请外人,受罚的连自己在内,一共是四人。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知道是哪一方泼出来的灰呢?”
祝英台一本正经地说道:“盒子不是四个角吗?这就很明白了,里面泼了沙土,是我泼的!外边泼的,自然就是梁兄了。”
梁山伯想了一想,然后说道:“好,这是很容易的事嘛。”
说毕,梁山伯于是出去找来了一个纸盒子来,有饭碗那么大,里面装满了细沙,然后把纸盒子放在祝英台睡的床榻中间。这就向祝英台说道:“就是这样一个坏习惯。现在照办了,还有什么没有?”
祝英台想着放个纸盒子,这原就只是个玩笑话,实在是因为自己不愿抵足而眠。不想自己已经说过了这话,对梁兄说的那些只是开笑话的话而已。可是梁山伯太相信自己了,稍微给这句话一驳正,梁兄居然就相信了,不但相信了,虽然已经夜深,还照办了。
祝英台想到这里,心里虽然感到有一百分的好笑,但是却也不忍笑出声来。于是就对梁山伯说道:“也没有什么了,你抱锦被来,就在脚头睡吧。”
梁山伯见祝英台没说其他什么话,于是就抱了锦被和枕头一齐放在床外边,宽解长衣,打算要睡。想起和祝英台说了这许久的话,恐怕会引起了他的烦恼,因此就走到床头边,用手向被子里探过去,去摸了摸祝英台的手心,只是感觉得到他的手虽然还是热的,但是已经不烫人。再看看祝英台的脸,也不像之前那样,喝了酒似的那样红。
祝英台是朝里闭着双眼的,大概是睡着了。梁山伯自然就不敢惊吵他,自悄悄地回转那脚头,掀起锦被就睡了。
其实祝英台并没有睡着,刚才她发觉梁山伯的手臂只是轻轻触摸自己的手心,感触着温度,但是祝英台不敢有所惊动。但是梁山伯只是触摸了一下祝英台的手,立刻就抽手回去了。
祝英台原本在想以为梁山伯还要摸头一下,于是就只是装睡。但是梁山伯并没有摸头,而是轻轻的走开,拿了被子直接就睡了。
祝英台心里暗想:梁山伯心里,真是没有邪念,自己这样做作,任何男子,总是要向女子那方面猜想的,但是他却没有这样的思想和举动。刚才若是说破了破绽,现在还是疏远呢,还是亲近呢?
她想到了夜深,还没有睡着,可是梁山伯已经睡熟了。看了梁山伯睡熟了,祝英台也闭上眼睛,开始睡觉,过了一会也跟着睡过去了。
次日早上起床,银心已经进来了房间两回,看了看床上放了的纸盒子,纸盒子里装着满满的沙,放在两条被子的中间。
银心又看了看看小姐侧身睡着,一支手伸到锦被外面。纤纤玉手一弯,横起在绿绸锦被之上。银心心想:这只有梁山伯会猜不出小姐是女人,若是别人,早就已经看出来了。
银心二次进来屋子里的时候,祝英台已经醒了过来。她对着纸盒子指了一指,银心点了点头,表示盒子还是保持原状。
祝英台依旧由银心引路,去了外面上了一次厕所,然后回来房间。
梁山伯也为而惊醒,对床上的祝英台说道:“贤弟,已经病好些了吗?”
祝英台回答道:“似乎好一点了。”
梁山伯于是起来,移走了床中间的纸盒子,看了一看祝英台的病况,以为病虽好些,但是医生一定要请的。祝英台也乐意他出去一次,于是就答应了。
后来夫子周士章来过,安慰了祝英台几句。随着医生和梁山伯也进来了,医生诊了一诊脉,说是感冒,叫梁山伯好好照应,别让转别的病症,三五天之后,自然会好的。自然,别让风吹着。说完这些,医生就叫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写了药方,交给梁山伯。
梁山伯答应着是。然后医生就走了,梁山伯送他走出大门。
过了一会,四九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买来的带盖圆桶回来。
梁山伯吩咐四九把这个带盖的圆桶放在床脚头,然后告诉祝英台,说道:“大小便现在不必出去,就在木桶方便好了。”
祝英台虽然是答应了,但是她大小便的时候,总是在屋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之时,梁山伯对此,也没有什么领悟和怀疑。
梁山伯虽然每天睡在她脚头,并且每天给祝英台熬药喂她喝,一连陪着她睡了四夜,总是不敢惊动祝英台。到了第五夜,祝英台的病势已见大退,身体好了很多。梁山伯才抱过锦被,回到自己的床上,已不在她脚头处睡了。
一连几日,祝英台方然起床,对着梁山伯说道:“梁兄,小弟生病,老兄煮药给弟吃,弟现在已经好了,应当如何报答。”
梁山伯坐在长桌子边,把面前的书一推,道:“你身体好了,就是报答了。”
祝英台站在桌子边,将头一点,说道:“梁兄,父母待我,也不过如此啊。记得端药我吃的时候,我的还正在烧热。我兄一手抱住我的头,使我的头仰起来,另一只手端了药碗,让我用嘴从容地抿下,这是如何难得呀。”
梁山伯说道:“碗放在桌上,已经温凉了,贤弟又抬不起头来,我不那样做,那药你又怎么下咽?”
祝英台语气柔和很多,说道:“我记得,厨房里送来了稀饭,兄将装稀饭的碗放好在床边,不过我无法吃。梁兄从被中将我抱起,我四肢无力,还是无法吃。梁兄,实在难得呀,你右手拿勺子,左手端稀饭,身子俯在床上,亲自喂我吃,这是朋友都未必做得到的事呀。”
梁山伯听了祝英台这番说,微微笑了笑,说道:“疾病相扶持,这是圣贤书上告诉我们的,《论语·雍也》中记载孔子探望患病弟子伯牛的事件,而我们读圣贤先人之书,难道就忘了不成?而贤弟待我,也有一样好处。”
祝英台闻言,手抚长桌,想了一想,摇头,说道:“没有呀。”
梁山伯笑道:“贤弟说过,除了伯母,还未曾与人睡过,这四天夜里,贤弟独许我在脚头睡,虽然加上点拘束,究竟是难得的事。”
祝英台听见梁山伯这样对自己所说,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竟而勉强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