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明艳的面庞此刻白得像上好的宣纸,连唇瓣都失了颜色。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傲气的眼睛里,此刻是被戳穿心事的惊恐,被当众拆穿的恼怒,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扭曲。
她猛地转头,狠狠瞪向跪在地上的丫鬟,眼神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不过片刻,她挺直了脊背,声音里带着刻意维持的镇定,却还是藏不住一丝发颤:“你胡说八道什么!定是你自己贪心不足,想趁机污蔑我,给我泼这盆脏水!我何时吩咐过你做这等阴私之事?”
丫鬟被她这一眼瞪得浑身一颤,单薄的肩膀抖得厉害,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却还是梗着脖子喊道:“姑娘,奴婢、奴婢万万不敢说谎啊!明明是您亲口吩咐的,让奴婢寻个机会把银针扎在舞姬的鞋里,还说……还说事成之后赏奴婢一对金镯子呢!这些话,当时旁边洒扫的婆子说不定都听见了半句……”
我站在一旁,看着周瑶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唇边勾起笑意,声音不高不低的说道:“周姑娘,事到如今,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狡辩吗?这枚银针,便是铁证。难不成,还能是这银针自己长了腿,跑到舞姬的鞋里?”
周瑶被我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唇上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猛地抬眼看我,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恨意:“上官婉芸,你这个从乡野之地回来的野丫头,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丞相府出来的女儿,你就能平白无故得到战王青睐,成了人人艳羡的王妃,而我却只能嫁给一个五品官?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脸上的狰狞冲破了往日的端庄,眼神凶狠:“你别在这里得意!你如今不过是仗着战王一时新鲜,肯为你撑腰罢了!便敢这样肆意欺辱我!可你记住了,男人的心最是善变,只要你哪天惹得战王厌弃了,没了这层身份护着,我看你还怎么在这京城里立足,怎么在我面前得意!”
她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回廊那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宫女们环佩轻响。循声望去,只见皇后,在宫女的簇拥下,正缓缓从雕花回廊那头走来。
皇后走到近前,凤目微微眯起,扫过地上闪着寒光的银针,之后落在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的丫鬟身上,最后才看向我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在这里吵吵嚷嚷的?”
我连忙敛衽福身,对着皇后盈盈一拜,清晰地将方才周瑶指使丫鬟往舞姬的鞋里藏针,致使舞姬跳舞摔倒说了一遍,从丫鬟被当场抓住,到周瑶如何狡辩,原原本本的告知。
皇后听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凤目里满是不悦,看向还站在那里的周瑶,语气带着明显的斥责:“周姑娘,这宫宴之上,皆是皇亲贵胄,你竟敢做出这等阴私歹毒之事,实在是有失大家闺秀的体统,也太不把宫规放在眼里了!”
周瑶被皇后这话一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方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哭得梨花带雨:“娘娘饶命!是瑶儿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才做出这等错事,求娘娘看在瑶儿父亲的面子上,饶过瑶儿这一次吧!瑶儿再也不敢了!”
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冷哼了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念在你是初犯,又是丞相的女儿,便不重罚你了。罚你回府闭门思过一月,抄写《女诫》百遍,好好反省反省。若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周瑶连忙不停地磕头谢恩,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砰砰”的轻响:“谢娘娘开恩!谢娘娘开恩!瑶儿定当好好反省!”只是在她低下头的瞬间,被泪水模糊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甘与怨毒,只是藏得极深,未曾被人察觉。
周瑶垂着头谢恩,眼尾的余光却像淬了毒的针,飞快地往我这边扫来——那一瞬间,她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冲破眼眶,满是不甘与狠戾。只是这眼神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她很快又低下头去,仿佛那一眼从未存在过。
我垂着眼帘,对那道怨毒的视线恍若未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恭谨,仿佛所有注意力都落在皇后身上,半点没分神给旁人。
皇后的目光从周瑶身上移开,落在我身上时,凤目里漾起温和的笑意,连声音都柔了几分:“芸儿,今日这事,你处置得稳妥周到,既没让这场闹剧搅了宫宴的兴致,也顾全了各方体面,本宫瞧着,很是欣慰。”
“谢娘娘夸赞,臣女不敢当。”我连忙敛衽福身,轻声回道:“不过是恰逢其会,谨守本分罢了,全赖娘娘坐镇,才没让事态失控。”
身后的周瑶刚要起身,听见皇后这话,动作猛地一顿,她的肩膀微微绷紧,连带着垂在身侧的手都攥成了拳,指节泛白,显然是被这话刺得心头不畅。
皇后又温言叮嘱了几句“以后在将军府中也要多加留意,莫要大意。”
说完,便带着宫女们往宴会厅去了,环佩叮当声渐渐远去,周遭的空气才仿佛松快了些。
周瑶这才缓缓直起身,先是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指尖微微颤抖。她抬起头时,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方才在皇后面前的怯懦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挫败的羞恼与怨毒。
可她偏要扯出一抹笑来,笑意浮在脸上,比哭还难看,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说不出的阴阳怪气:“上官婉芸,你今日可真是风光啊,得了娘娘的青眼,往后怕是更要在人前抬头挺胸了。不过——”她顿了顿,语气里的尖酸几乎要扎人,“别以为靠着战王就能一辈子顺风顺水,这京城里的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