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麒麟面前过了明路的红纹蛛蛊不再躲躲藏藏,它趴在张余山的辫子上,爬到张余山的头顶上,每一条腿都有翘起来和张麒麟打招呼。
红宝坚信,它曾经很得小族长喜欢,现在也会很得他喜欢。
它和主人只是和小族长分别的久了一点儿,小族长不在家的时候总是记忆有些差,它多努努力就好了。
它记得小族长头发的触感,也记得小族长手指的温度,它才不会输给其他的家伙,哪怕是个有些奇怪的两脚人。
红宝有一颗比主人更加积极争宠的心。
但让红宝生气的是,它的每一个提议都被他拒绝掉了。
主人给了它一个听起来有些敷衍,但似乎又很认真的理由,他说:我怕你死了,小族长伤心。
啧,从他们莫名其妙的来到了雪山后,张余山这个主人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说起来,下山后,世界的能量活跃性要消极很多,游离的阴气含量也变低了,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那些之前钻出来的鬼怪邪祟们,只能依附在物件上,活动性大大受限。
之前它和主人接单除秽时,遇上一个自称活了三百年的吹牛鬼,呸,当它红爷没见过三百年的老鬼什么样吗?
说句不客气的话,它红宝跟着主人见过的鬼怪妖邪,比那吹牛鬼生前死后见过的加起来都多。
吧唧一巴掌被主人拍个八成死的货,有什么脸说自己修了三百年的?凭他长得老?满脸褶子三根毛?
蜘蛛小小的脑袋,塞满了记仇的小本本,除此之外它想不通太复杂的事,也保持不了太久的好奇心。
和红纹蛛蛊不同,在长白山新炼的百足蛊,紧紧的依附在张余山的手腕上,数目繁多的对足也都僵的如同死物。
……
走在前方的青年,哼着不知词的歌谣,抬手拂开碍事的草木。
古拙的调子如夏日的微风带来浮动的暗香,轻轻浅浅、丝丝缕缕像转子上没有尽头的丝线。
张麒麟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前边的青年,很古朴的调子,有着祭祀歌谣特有的韵律,重音的表达方式有着商周时期的特点。
和张家一样传承久远的家族并非没有,但同时和商朝、周朝关系紧密的,汪家明显不是一个好的答案。
这个行事越发的癫狂,源头可可以追溯到周朝王室的异人组织,和张家之间,已经累计下了不可调和弥补的血仇,他们彼此之间的谋算厮杀,不仅是因为仇怨与贪婪,更是一种立场上的隐形对立。
张家和汪家,不是可以并株绽放的双花,而是被世界意识挑选取舍的一。
但,很不幸的是,在数千年之后,汪家成了那个被选中的一。
只不过这次世界的眼光着实不怎么好,天定的一,被他们自己作成了一的备选,并没有像曾经以周代商一般,以汪代张。
张余山哼着编自商朝的祈愿之歌,缩在袖子里的手摩挲着锻有云纹的柳叶镖。
商朝最后的君王,携着大商的气运一起化作火焰,作为下一个王朝繁荣昌盛的养分。
华夏这片土地,历史的兴衰交替也一直暗合着这个传承规律。
张家本也该如此,可汪家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实在难以让人真心奉献于他。
张瑞桐他认可天命的选择,可他也不是真的那般乖巧的顺从于天命。
在他规划的谢幕里,山海一辈的大多数人,与末代的族长,都是可以舍弃的代价,他们是削除腐肉朽枝、修正汪家的刀,也是留给汪家的石阶,磨砺他们、托举他们。
可汪家越来越不配,这株新生的、本该扎根人道的、撑天连地的树,早已在生长之初就从树心开始朽坏。
他们从不曾苛求他们的继任者多么清白公正,正如作为人道柱石,开括盛世的明尊圣主们并非是个传统意义的好人,他们爱好有奇葩、性格有缺陷,但他们的功绩有争议却不容抹消。
作为三道共举的天道巡查,维持阴阳平衡、肃清邪诡,是他们最重要的责任与使命,而汪家为了私欲,在主动打破阴阳的界限,人为的培育饲养邪诡。
这样的继任者,张余山作为一个张家人,不甘成为他们的养分,和张瑞桐不一样,他无法说服自己生出一丁点儿的心甘情愿。
张不逊、张乔乔他们也一样。
张家的船,失了舵,没了锚,他们作为解体脱落的木板,便也自随波逐流的活着或死去。
直到,神明为他们降下专属的奇迹。
被抛弃、被驱逐的他们,迎来独照的月光,祂说:他们没错,他们是最好的。
想起温柔拍着他的尊上,张余山嘴里的调子都多了几分欢快,可很快又低落了下去,带着点儿解不开的担忧与哀愁。
这个世界,没有尊上,也没有他们的小族长。
感受着红宝在头上的不安分,青年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有的,只有一个吃尽苦头的、颠沛流离的末代族长。
这个世界的族长没有遇上眷顾张家的神明,但青年愿意将撒落在他身上的月光一起照亮于他。
营地近在眼前,火塘里的红艳已经隐约可见。
张余山停下脚步,侧身对张麒麟笑了笑:他无法成为他的奇迹,但他愿意成为他于暗中独行时的灯火。
哪怕熹微的只能够照亮脚下的路。
……
张麒麟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也懒得想对方为何会露出那种近似怜爱的眼神,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可怜的地方。
他一直坚定的走在自己该走的路上,一切的风霜刀剑在他看来都是这条路上本该有的风景,是他一早就知道的必然要承受的考验与代价。
火塘上架着小锅烧着热水,张麒麟很自然的从之前收拢的背包里翻出两块压缩饼干,捏碎后拿着搪瓷杯给自己和宫余年都冲了一杯。
无邪搓搓有些干涩的眼睛,看着从暗处走到火光里的张麒麟。
“小哥,你们回来了。”
热水舀到杯子里,升腾起白色的雾气,点染沾湿青年的眉眼。
色深的眉,乌黑的瞳,掠尽了寒凉的夜色。
“嗯。”
青年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就将眉宇间的夜色化作月光,整个人不再显得那般生人勿近。
“给。”
张麒麟将一杯饱腹的热饮递给鼓捣背包落后几步的宫余年。
青年眉眼弯弯,明显能看出心情很好。
好到,无邪都受宠若惊的得到了一枚有点酸的小李子。
虽然,吃了一半后,发现里面有只小白虫,不过,这也是他没想过的待遇了。
在宫先生这里,无邪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和闷油瓶相比,他只配看,不配吃,阿苎和王胖子都比他地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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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麒麟:宫余年这个人,眼神有时候总是怪怪的。
张不逊:咳咳,我来解读一下张余山的心理活动——呜呜呜,我家倒霉又可怜的小族长啊!!!天杀的,那个张瑞桐到底会不会养孩子!!!还有黑瞎子那个死要钱,能不能多给小族长塞点儿好吃的!!!他那个死皮赖脸的劲呢!!!
张不逊:简单概况,当妈的看崽,越看越心疼。
张不逊:顺便补充一下,上代族长张瑞桐,真的不会养孩子也不会带队伍,看看张泽传和张启山,还有他的亲卫们就知道了。
张不逊:唉,当年的张瑞霄姑姑,她的立场没得选,就是可怜了小鹤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