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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农家喜宝 > 第157章 树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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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大了。”半晌,素华才轻轻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她与之前相比又瘦弱了很多,似乎藏了无限的心事,令她心力交瘁。

喜宝下意识拿起公筷,亲手往她面前那只小巧的白瓷碗里夹了几样清淡的菜,一边动作,一边故作轻松地回道:“是我长高了么?”

素华眼眸一动,抬头看她,却神情恍惚了一下,一时无了言语。

面前的少女做少年打扮,与郎君也无甚分别。

两颊看着还有几分婴儿肥,但却叫人无法把她当作孩子,此刻微微低头垂眸,专注布菜的模样,显出几分不漏山水般的沉静来。

神态与气度,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跟在喜宝身边的少年,有了几分奇异的重叠,她记得以前那个少年也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为喜宝布菜,外人看着两个小孩你拉我的手我拉你的手,好得不得了。

听到二人定亲的消息,素华并不觉得奇怪,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前不也跟那人青梅竹马么?但对着外人,那少年总是一副疏离的样子,冷清近不得身,想必不会那么早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吧。

她叹了口气,极淡地笑了一下:“是啊,是长高了。”到底不是小时候那个说她长高了便就欢天喜地挺起胸膛的孩子了,是要快嫁人的女郎了。

喜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刚才素华露面到现在,她心中的惊涛骇浪片刻不得平息,如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甚至都不在晓得自己是什么表情,又在说什么话。

为什么是素华,为何偏偏是素华?

乱!乱!乱!脑袋里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一团破布乱麻,不但理不清,还占地方妨碍她思考。

素华既然跟着靖安王爷做事,怎么会又跟梅花背后的神秘人扯上关系?

人是她杀的么?阿榆说的小心梅花又是什么意思?靖安呢?靖安王爷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素华此番前来,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尽力的压制自己纷乱的杂绪,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人身上。

素华正小口啜饮着那杯饮子,微微抬手时,喜宝看着她露出来的消瘦得近乎嶙峋的手腕和空荡荡的袖管,她感受到自己起身,为素华添了碗汤。

她说:“……黄叔不给你吃饱饭么?怎地就瘦成这样?在家的时候还好好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各式菜肴机械地堆到素华碗里,动作近乎一种无意识的执拗,就好像只要将那只白瓷碗填满,就能填补自己内心的不安与空洞。

不知不觉间,素华面前的白瓷碗里堆起了一座小山。

在碗筷轻微碰撞的间隙,喜宝似乎听见一声细语,声音微弱得仿佛只是碗碟相碰时产生的错觉,又如柳絮拂春水,一触即融,了无痕迹。

“什么?”喜宝没听清,问道。

“我说够了,再多也用不下了。”

素华解释道:“倒也不是不给饭吃,只不过公务繁忙,来不及用,日久天长就饿细了肠子,吃不下多少了。”

“你别忙了,坐下来说说话儿吧。”她温和的看着少女,难为喜宝能这样耐心,若是换了旁人,早在她一露面的时候就恼了。

喜宝怔了怔,回了一声“好”。

桌上只有汤勺偶尔碰撞的声音,素华的声音更柔和了些:“前些日子公干繁忙,还没恭喜你定亲,也没去吃你的定亲宴。他....待你可好?”

今时不同往日,李修再也不是以前天天与喜宝窝在山上玩泥巴的少年。

他高中状元,蟾宫折桂,如今是大朝国最年轻的江淮通判,手握监察盐粮的实权,身居要职,前途无量。

这样的少年得意,身处权力与利益的漩涡中心,周遭的诱惑、算计、攀附与捧杀,只会多,不会少。

变心——这两个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是太多类似故事里常见的结局。

素华这些年见过太多表面光鲜,内里不堪的龌龊。

那些有着爱妻美名的官员,背地里养外室、纳美婢的比比皆是。

那些山盟海誓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最终也不过是名义上不纳妾,通房丫鬟却从未少过,甚至还嫌正室不够贤惠大度。

种种龌龌龊龊苟苟且且的腌臜事,她看得太多。而那些男人,错却从来不往自己身上揽。

正室若能容忍,便继续维持着“爱妻”的假象,偶尔给点体面,叫妻子对他死心塌地,维护他的利益;若不能容忍,便倒打一耙,训斥女子善妒不容人,要她们反思“为何留不住夫君的心”。

她为喜宝担心。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不想要喜宝受到伤害。

面那两位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女郎,听到定亲二字,双双瞪大了眼,再看向喜宝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微妙——原来这位俊俏小郎君已经定了亲么?这么年轻就定亲了?是娃娃亲?

那眼前这位美得惊心的女郎又是他什么人?看年纪似乎要比他年长些许……难道这小郎君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

欧呦,这可不得行的哦。

二人看素华也带上了几分探究,这美女盘靓条顺的,怎么说话这样别扭呢。

都是问郎君对女郎好不好的,哪有问女郎对郎君好不好的,人家未婚夫妻之间,关她什么事?难道另有隐情?

一时间,两位女郎的眉毛互相动来动去传达信息,速度之快,频率之高,用力之猛,几近抽搐。

原本对俊秀小郎君的那点旖旎心思根本比不上来势汹汹的八卦之魂,

两人脑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无数曲折离奇的爱恨情仇、恨海情天的段子——是情深缘浅的旧日恋人?是因身份悬殊被迫分离的苦命鸳鸯?是报恩与亏欠交织的复杂羁绊?还是别的什么?

……那病美人眼底深藏的忧愁与隐忍,那小郎君看似随意实则暗藏关切的举动……种种蛛丝马迹,二人到底何去何从。

她们眼中闪烁着兴奋又克制的好奇光芒,愈发专注地偷听起来,生怕错过一个字。

......

“一如既往。”说到李修,喜宝也跟着笑了起来,沉静的面上多了几分生动,像是最普通不过的沉浸在幸福里面的人。

“是么,那就好。”素华见喜宝的眼睛因为提起李修闪闪发光,心中便松了口气,

喜宝接着这个话头,“倒是你,可有如意的?”

素华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喜宝的眼神欲言又止,“没有,喜宝....不知她.....”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她也不晓得该怎样说,

喜宝知其意,了然道:“霜姐也好,看上了个护院,以前是给咱家做布的,但还未定下下来。

“这我不知,想来也是她生我气,不愿被我知道了。”她的唇角微微落下来些,看上去竟有几分落寞,带着些难过。

这话说的有些没有道理。凌霜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找个恋人还要被所有人知道么?

再者说,自素华去了靖安王府之后,他们之间便断了联系,倒不是喜宝等人不想寻她,实在素华是音讯全无,无处可寻。她们二人相隔甚远,素华又行踪神秘,他们找也找不到,去哪说得上这些私密话呢?

不过素华难过喜宝倒是也可以理解,素华与霜姐二人在山上的时候,吃饭睡觉都是一个屋,做什么事情都一起,凌霜的名字还是素华给想的,自然情同姐妹。

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们终究是没有联系过了,说不清楚是素华怨恨凌霜与喜宝告密多一些,还是凌霜恨素华利用喜宝多一些,二人心中的情分还在,只是回不到从前了。

但总而言之,目前的情况喜宝是不承认这点的,她厚着脸皮道:“怎么会呢,霜姐只是联系不上你,到时候吃酒还是要你来的,若不是年纪不合适,霜姐都想要你做她的滚床童女了。”

素华“噗嗤”一笑,气氛终于松快了些,“你惯会哄人,是我着相了。”

那笑意如同冰雪初融,瞬间冲淡了眉宇间笼罩的病气,让她整个人都鲜妍了几分,仿佛回到了从前,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却足以叫人留恋回味。

素华这一笑不打紧,本就聚焦在她们这桌的目光更是灼热了几分,喜宝听见周遭传来好几声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声。

清风楼的伙计一趟趟地小跑着过来,手里端着各式盘盏,脸上的笑不复方才对着喜宝的客套与矜持,全是真情实意:

“女郎,这是咱们西北角儿那位穿蓝衫的郎君特意吩咐送来的百花酥,请您尝尝鲜!”

“女郎,这是临窗那位着青色锦衣的公子赠的冰镇饮子,说是给您润润口!”

“女郎,这是咱们掌柜的一点心意,特地吩咐送的时令果盘儿,都是今早才到的鲜货,您千万笑纳!”

他一边高声唱喏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那些精致吃食往已经摆得半满的桌上放,心里却暗自腹诽嘲笑自家掌柜:自己多大年纪了呐,还学人家年轻郎君献殷勤。人家天仙一样的人,没看到自有年轻俊俏又多金的公子陪着么?

喜宝看着转眼间又被堆满一角的桌面,忍不住打趣:“从你坐这儿到现在,咱们桌子上的东西可要放不下了。早知道我就不点菜了,你光在这儿坐坐,咱们就能扶着墙出去。”

“不过是一群酒色之徒罢了,哪有什么几分真心。”凌霜漫不经心的夹了一块点心,看了看又放下。

桌上的菜肴渐渐失了热气,那些旁人送来的点心饮子堆叠在一旁,更衬得这桌宴席有种繁华下的冷清。

方才那点因玩笑而生的轻松气氛,如同投入深井的石子,涟漪散去后,只剩下更深的沉寂。

素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杯壁,目光并未看喜宝,而是投向窗外。

酒楼后院种着几株竹子,枝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映在窗纸上,落下斑驳晃动的影子。

素华没有再用饭,只是一只手屈起支撑着下巴,怔怔的看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些什么。她的皮肤在窗外月光照耀下,更是泛着冷色的苍白,就像一尊泥塑菩萨,看上去悲悯,实则并没有什么情绪。

“喜宝,你看窗外那几棵树。”她的声音很轻,周遭的人都听不清,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传入喜宝耳中。

“唔?”喜宝嘴里叼着五丁包,闻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窗外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有的树生在野外,生在向阳沃土上,枝繁叶茂,看着光鲜亮丽,引得百鸟来栖。”

素华的声音平缓,却字字清晰,“可一场风雨,说倒也就倒了。那是因为它靠天而活,却敌不过天。它的根不够粗,扎的不够深。”

她微微停顿,目光依旧落在窗外,叫喜宝看不清她的神色:“这里的竹子呢,内里是空的,像现在这样郁郁葱葱的样子,是因为它不但靠天,还靠人。天叫它承接雨露,人给它养护驱虫。”

“可若天怒,雷霆雨露并不及时,这时候就只能靠人了。若人不给它水,不给它光,不给它驱虫施肥,那久而久之,它就会变黄,变枯,一折就会断掉。又或者人不愿意用竹子了,想换成蔷薇月季带香味的花,那原本能像现在这样被人观赏着的竹子,最后也不过会变成灶底的一把柴火。”

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直视喜宝。那双美眸中疲惫依旧,含着种种不得说的复杂情绪。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鸟儿择木而栖,是天性。但有时候,眼睛看到的繁茂葱郁,未必是真正的安稳之所。树与天斗还能侥幸存活,但若是与人斗,再好的树,也敌不过人的算计与斧头。这世道……眼看就要起风了,你要做树还是做人呢?”

喜宝的心猛地一沉,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真的是她?!她真的是神秘人那一派的?!!

“你……”喜宝下意识地开口,声音有些发干。

“嘘——”素华却微笑着摇了摇头,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虚按在唇边,止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

带着病态与脆弱感的笑,无端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狠绝,仿佛方才与喜宝话家常说体己话的人不是同一个:“时间不早了,”她轻声说道,语气重新变得疏离而客套,“我还有要务在身,不便久留。这...是我补给你的定亲贺礼,望你们恩爱相守,白首不离。”

她没有再多说任何话,甚至没有看向别处。但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旁。

那人穿着普通的衣裳,相貌极其平凡,毫无特色,属于那种看过一眼立刻就会忘记的类型,存在感低得如同一道影子。他手中捧着一个样式古朴的紫檀木锦盒,动作轻缓地放在桌上,随即又如同融入背景般,悄无声息地退后,跟在素华的后面。

“我便就走了,你且收好,等无人的时候再打开,替我向李大人问好。”说罢,素华深深看了喜宝一眼,便慢慢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只留下喜宝沉默的坐在桌前,她久久缓不过神,直到又一身影出现,雪竹躬身前来:“二少爷,大少爷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