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这句话——”外面突然传来庄辰殊清越却带着一丝刻意扬高的嗓音。
随即。
「轰!!!」一阵巨响。
九天云德殿沉重的殿门应声碎裂,侍神宦官如意「哎呦」一声,人同碎屑一同砸进大殿。
庄辰殊立在殿外,逆着光,绛紫色裙裾无风自动,身旁站着面色冷硬的孙鸿硕。
她姿态闲适,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殿内的云熠。
盯着云熠的眼睛看了良久,庄辰殊嘴角扬起毫不掩饰得意又挑衅的笑:“说得好极了!”
先前,她对娄伯卿的观感,不过就是争气些,竟能从废物变成了有用之人。
而此刻,看着堂堂护国神相,超品之神明,竟在娄伯卿处吃了亏。
娄伯卿的价值与危险自然都要重新掂量评估。
庄辰殊挺直脊梁,步履从容地踏过一地狼藉。
她的目光先是掠过倚在柱旁的娄伯卿。
娄伯卿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气息紊乱,眼底却沉静如水。
她感受到了一股特殊的能量余波。
娄伯卿竟然抵抗住了云熠的「搜神术」?!
愕然之下,庄辰殊心底不由得又对娄伯卿高看两分。
随即,她转向静立殿中的云熠。
云熠脸颊上那蜿蜒的血痕,看得她心中着实痛快!
“万神台,”庄辰殊脸上露出戏谑笑意,“何时成了神相的设私刑堂?”她广袖微扬,指向娄伯卿,“他纵有千般嫌疑,也是娄皇师独孙嫡脉,在册的神官。神相若无证据,怎能随便伤人!”
云熠静立,面上无波无澜,脸上的血痕凝固,颜色变暗。
看着着实有几分瘆人。
“人,我先带走了。”庄辰殊冷声说完,转身时裙裾旋开如紫菊,笑意重绽放。
她伸手挽上娄伯卿的肘臂。
娄伯卿眉头轻蹙,但到底随庄辰殊迈开脚步。
行至殿门,庄辰殊忽又回眸,笑意浅浅。
“神相这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伤了着实可惜。还是早些医治的好,凭神相「生生不息」的本事,相信不久便能恢复如初。”
侍神宦官如意战战兢兢地伏跪在地上,直到脚步声远去,才小心抬起头,确认那抹绛紫色走远,方忙不迭爬起,声音又急又慌又痛。
“神相,你的眼睛……”
“你先出去。”云熠冷声道。
侍神宦官如意哪敢不遵,立即退出。
他心里着实纳闷。
寻常神相与旁人说重要事情时,一般都会捏个消音诀,为何这次这般大意?
庄辰殊来到大殿外许久,估计是将刚才九天云德殿里发生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可怜他又不敢出声示警。
再说,凭借神相之能,怎么会不知殿外多了人?
没有人会在意这位老宦官心里的官司。
在九天云德殿碎掉的殿门木片重新组合,堵回刚才砸出的窟窿的那刻,一道如云如雾的流瀑从殿顶泻落,露出方喆的身形。
“神相!”方喆跪着急步上前,声音发紧,“刚才为何不让属下出手?”
“蛰伏的毒蛇,总要引其出洞,才能灭之。”云熠轻轻一挥,脸上血痕尽去,睁眼时,眼珠竟是浑浊一片,他的唇角泛起冷意。
“我计划了那么久,才引得这只老鬼动手,岂能让你坏了去?”
方喆瞳孔微缩:“现在算是确认了?”
“确凿无疑。”
云熠说完,人化作一道灿蒙蒙的金虹,直往万神台之巅而去。
……
……
瑶华殿。
沉香袅袅,落针可闻。
庄辰殊坐在上首,娄伯卿坐在下侧。
娄伯卿已重整衣物,只是脸、唇、手,一切本该有血色滋润的肌肤都呈现死白之色。
“多谢援手。”娄伯卿对庄辰殊道,面上没多少情绪。
庄辰殊斜倚在青玉案边,指尖闲闲地拨弄琉璃瓶里的梅枝:“我们现在是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人,何须客套?”
娄伯卿目光耷着,眼神空芒,不知在想什么。
庄辰殊眸水含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娄伯卿好一阵。
静默在殿中蔓延。
“你认识子慕予啊。”庄辰殊忽然开口,笑意浅浅。
娄伯卿垂眸:“认识。”
庄辰殊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梅蕊:“你心仪她啊。”
娄伯卿掀起眼皮,冷冷看向上首:“是。”
庄辰殊手一震,竟将整朵梅花都掰了下来。
她将花朵攥进掌心,脸上笑意有些勉强:“你倒坦诚。”
“免得某些人费劲找我身边人打听。”娄伯卿不太客气地道。
庄辰殊神情一滞,有些讪色:“只是好奇,没有恶意。”
娄伯卿不置可否,又垂下双眸。
庄辰殊将手中残花放在案上,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娄伯卿对面坐下。
“我们同盟,但仅是口头上的,没有任何约束。子慕予,可也是会「道德踪」的人。”
娄伯卿听出此话的弦外之音。
他唇边泛起淡淡嘲弧,疲惫的眼睛漠然对上庄辰殊的目光:“你怕我明里与你结盟,暗里却扶持她做万神台之主?”
“请设身处地,若你是我,会不会有此忧?”庄辰殊语气颇为委婉,似不欲惹怒娄伯卿。
“既然都会「道德踪」,那她便也是父神血脉。既然都是父神血脉,扶持与自己更亲厚的人,似乎更合情合理。”
娄伯卿疲惫地闭上眼睛:“子慕予心里无我。”
庄辰殊一愣:“什么?”
娄伯卿苦笑一声:“我与子慕予之间,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庄辰殊神色明暗不定,眸光流转:“所以呢?”
“你或许不了解子慕予。她极有主见,不会轻易为别人左右。如今,她为仙,我为神,尚无法让她青睐,若是有朝一日,她入主万神台,更无法掌控。”娄伯卿面无表情地道。
庄辰殊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欢喜,可又迅速敛去,托着腮帮子,神情似嘲似笑。
“对喜欢的人用「掌控」一词,也是有意思得紧。”
娄伯卿神态自若:“日后,你若是遇见这么一个人,你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你,看你甘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他成为别人的人。”
庄辰殊收起托腮的手,静静地看着娄伯卿,眸中一片晦暗难明的雾霭。
“自然是不甘心的。”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