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看到这枚玉佩,往事历历在目。那时的他年轻俊朗,可如今却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记忆却依旧停留在三千年前与月影分别的时刻。
他劝月影不要冒险,可她还是毅然决然地下界去了,这一去,竟成了永别。
谁也未曾料到,月影从未真正离开。她的神识一直压制着巨龙的筋脉,在盘龙山逍遥谷相互对抗。后来二人斗得倦怠,便各自分开,竟分别诞生了月之镜与龙之镜。
月之镜里四季分明、景色宜人;而龙之镜中布满火山熔岩、冰川缝隙与毒瘴,环境恶劣。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在月影与筋脉神识的对抗中,竟诞生了一个团灵体,从中孕育了一个女体。
起初,逍遥谷月神境的妖灵都以为她是月神临凡,后来才发现,这位新主人性格乖僻、喜怒无常。她时而狠辣,时而柔情,时而暴虐癫狂,时而温柔婉转,甚至曾化为一只巨大的骷髅妖兽,险些摧毁了月之镜。
好在莽山、寿山、芸娘、星彩四位核心妖灵出手相助,新主人借助苍月神剑,才渐渐恢复了人形。
这由龙月之力融合诞生的生命,被逍遥谷妖灵视作主人。妖灵们感念造化之恩,依上古传说,尊称她为“月影大人”。
实则这位月影大人,是月神与筋脉神识对抗演化而生。数百年来,她与逍遥谷的妖兽相安无事,直到凌霄阁弟子叶逐风闯入逍遥谷,才打破了这份平静。
月影只追求自己喜爱之物,爱得狂热,恨得浓烈。陷入与叶逐风的爱恨纠葛后,她再也无法自拔,后来更是跟随叶逐风来到九重天,想让他陪自己隐居避世。
若是叶逐风答应也好,可他终究师恩深重,又被名利迷惑,在比武大会上一心出尽风头,始终没有应允。
后来,叶逐风身上的特殊力量被楚云生觊觎。楚云生设计将叶逐风与月影大人引入天宫,把他们困在了六芒星阵之中。
叶逐风重伤之际,手持神剑误刺了结发爱妻。而潜藏在神剑中的真正月神神识,为了救下二人腹中的胎儿,将自身神识汇入了小七体内。
小七说起月神搭救的经历,不免有些感伤:“我的命是月神娘娘救的,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替她完成心愿。她曾对我说,一直有个人让她念念不忘,那个人在我梦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今天见到您,我一下就猜到您就是子夜大神。”
子夜得知后,神情忧郁。如今的他脸上布满沧桑,倘若在梦中与月影再见,自己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已经老了。
原来月影虽已陨灭,她的神识却通过梦境存在于虚空之中,一直指引着小七找到这里。
三千年来,人类的智慧在魂梦江海中代代相传。人类的寿命虽短暂,志向却比天还大。通过传承,人类已造出能飞上九天的凌霄飞艇,更能凭借智慧探寻灵魂存在的秘密,甚至能起死回生、穿越过去。
小七又说道:“人虽逝去,梦境却永恒。是月神娘娘让我来找您,想必她也希望您能走出过去。”
得知这一切后,子夜渐渐想通了,他说:“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如今月亮村的孩子病倒、天空出现缝隙,都是因为时间之冢的力量变弱了。”
“时间之冢!”小七和长林异口同声地惊呼。
子夜缓缓道来:“当年,巨龙的筋脉撞向天柱,导致不周山倾塌,天地险些倾覆。大海漫灌九州,日月星辰偏移,是女娲耗尽心力,才将天缺补全。补天之时,天地间一片混乱,我只想让她最后有个归宿,便前往不周山找到了她的遗骸。眼看着周围都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我便在这里创造了一处结界,将周围百姓接了进来。”
子夜望着望忧泉汩汩涌出的泉水,接着说道:“是我的一念痴心,把月影的遗骸深埋在这泉眼之下。我想造一座时间之冢,帮她洗净岁月的尘埃,守护她的仙骨不朽。现在想来,她实则未死,只是被封印在苍月神剑之中。看来都是我错了,我不该因一己之私,连累月亮村的百姓,守着一具没有神识的尸骨。”
长林心中万分感动,动容道:“若不是您,恐怕周围的百姓早就在那场远古浩劫中丧命了,前辈不必太过挂怀。”
子夜道:“身为神族,本应庇护脚下的黎民。若是月影在世,一定不会同意我这么做。我把她的尸骨埋在这泉眼之下,这里的水与地脉相连,村民受时间之冢的力量影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忆。起初是上百年一次,后来变成几十年,到最后甚至每几年就会发生一次。久而久之,连我也记不清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小七看着子夜黯然神伤的样子,安慰道:“前辈不必太过伤心,我能理解您的苦衷。”
子夜淡淡一笑,叹息道:“哪有不腐之物?即便是神仙,也会有这么一天,没有什么会永恒不变。”
小七轻声道:“或许,爱是永恒不变的。”
子夜有些感伤:“爱?我现在也不知道爱是什么了。我只知道,我在这里孤独生活了三千年,为了守护她的尸骨,我耗尽了自己的力量,头发也白了。这三千年里,我看着月亮村的百姓在这里生活,看着一对对恋人相遇、相识、相爱,他们成双成对、子孙满堂,只有我自己孤独终老。看来我就是个孤独的命。”
小七不禁抿嘴一笑:“您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们都没发现异常,也够神奇的。”
子夜道:“这有什么神奇?人们总是对熟悉的事物熟视无睹,却对那些易逝的东西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说起这话,长林突然想起了小叶。小叶说过,她宁愿成为一颗绽放璀璨光华的流星,即便生命短暂,也不后悔。想到这里,他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
小七也为子夜守护月影、忍受三千年孤独的经历而感伤。
子夜接着说道:“月亮村的村民每一次失去记忆,都会伴随着混乱。可这里的人从来不会放弃希望,也不放弃找寻记忆中的人。慢慢地,他们开始在龟甲和石头上写下相爱之人的名字,后来写在竹片上,再到有了纸张,便将情感与记忆写进书籍,一代代传承下去。村民们虽会失忆,却从未真正丢掉过往;而我,反倒渐渐忘记了自己是谁。”
从昔日的天界铸剑师,到如今月亮村最普通的铁匠,三千年来,子夜一边守护着时间之冢,一边为村民铸造农具和生活用具,却从来没人能察觉到他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或许是习惯了这份孤独,子夜的感情渐渐变得麻木。直到小七和长林到来,才唤醒了他从前的记忆。
梦境永恒。想起月影还在远方怀念着自己,子夜的眼神从混浊黯淡变得明亮有光,整个人也瞬间精神奕奕起来。
就在这时,猫将军看到时空缝隙越裂越大,整个天幕像被生生撕开一般,接着从虚空中落下一簇簇猩红的流星。
猫将军的尾巴竖得笔直,惊叫道:“不好了!他们要来了!”说着,它瑟缩成一团,跳进了小七怀里,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地重复:“他们要来了……快跑啊……”
子夜仰望着天空,看着坠落的火流星,看着月亮村的夜幕被撕开一道猩红的口子,沉声道:“时间之冢的力量正在变弱,才意外撕开了通往魔界的口子。”
他目光坚毅地盯着天上的裂口,将手中的玄铁重剑重新熔化成两柄铁锤,接着挥舞起铁锤,在手中猛地一敲。
随着铁锤相撞的清脆声响,樊灵月和月亮村的村民渐渐苏醒,而且没有失去往日的记忆。
樊灵月万万没想到,平日待人温和的石铁匠竟会变成这般模样,满是诧异地问道:“石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
陈长林连忙对灵月解释:“他哪是什么铁匠啊!这位是九天之上的第一铸剑师,曾和月神一同执掌月神宫的子夜大神,法力无边,厉害得很!”
此时的长林,得知自己败在远古大神子夜手下,一来佩服子夜这些年的执着,二来也觉得败在这样的人手里不算丢人,便把刚才被按在地上痛打的事抛到了脑后。
樊灵月听后瞪大了双眼:“铸剑师?铁匠?”
子夜神色凝重地看着天上的裂痕,他知道此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若是魔界通过这里攻入人间,甚至天界,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务之急,必须先封闭这道缝隙。
他对灵月说道:“丫头,你快去通知全村人尽快离开这里;长林、小七,你们两个负责保护村民。”
子夜的吩咐刚下,月亮村的村民立即行动起来。灵月、长林、小七挨家挨户敲响房门,催促大家尽快撤离。
遇到体弱多病、年老体衰的村民,或是刚出生的婴儿,他们便主动上前帮忙搀扶、掩护。
起初,村里的百姓都很疑惑,甚至有人不愿离开。可当他们看到天幕变得殷红,上空还漂浮着一道道黑色鬼影时,才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妙,纷纷跟着撤离。
此时的月亮村,宛如坠入末日——夜空变成一片血色幕布,天空中不断坠下燃烧着烈火的异星。
这些异星都来自魔界,每颗异星砸落的坑洞里,都会爬出凶神恶煞的魔兽。有的魔兽体型巨大无比,生性残暴至极。
看着一只皮糙肉厚、体型堪比十头大象的魔兽,长林忍不住瞥了一眼跟在小七身边的猫将军,质问道:“你说你是魔界的前锋将军?”
猫将军挺直腰板,不服气地说:“怎么?不行吗?”
长林冷笑一声:“你看看你这身板,跟人家比就像一只蚂蚁,也配当将军?”
猫将军看到眼前那只皮糙肉厚的独眼兽,顿时缩了缩脑袋,再也不敢吱声。
小七这时替它解围:“它是擅长探查消息的前锋将军,不需要这么大的体格。”
长林一边击退扑来的魔兽,一边朝小七笑道:“这倒是,我忘了它只是个探哨的。”
猫将军见长林如此轻视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声低吼。好在小七这位美貌的神仙姐姐善解人意,知道它的长处,让它顿时生出惺惺相惜之感,涌起“未逢明主”之叹,恨不能立刻拜小七为主。
虽说猫将军体格弱小,但它在暗夜中的视力极佳。有好几次魔界妖兽偷袭,都是它及时提醒小七规避,才躲开了危险。
小七手中的苍月神剑,对付魔界妖兽有奇效;陈长林则铁骨铮铮地挡在最前面,任凭妖兽喷吐烈火、放出毒箭,都没能伤到他身后的百姓。
众人将村民护送到月亮祭坛,子夜在那里催动玄力,开启了一道法阵。他对村民说道:“这道法阵能通往外界,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给我来应付!”
村里的一些汉子,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独自断后?他们纷纷拿起家中的刀叉、农具,与闯进月亮村的魔兽殊死搏斗,优先保护老幼妇孺和生病的孩子,让这些人先通过法阵离开。
子夜在月亮祭坛打开的传送法阵,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晕,法阵中央还浮现出月牙形的纹路。村民们踏入法阵后,瞬间便来到了结界之外。
外面正是樊家村,樊家村的百姓突然看到这么多人涌来,都有些疑惑。但见许多人受了重伤、血流不止,大家也顾不上多问,只想着先救人要紧,连忙将伤员安置下来。
随后,樊家村的村民、飞雪宫的雪女纷纷动员起来,一同收治月亮村的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