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彼白石没见过这么大阵仗,面面相觑,俱是乱了心神。
四顾门是武林霸主,却怎么都不可能与军队相抗,何况谋反这样的罪名扣下来……任何江湖门派都承受不起。
肖紫衿更是张大嘴巴——他是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李相夷你到底干了什么?!
只有李相夷不仅不恼,反倒暗自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下是误打误撞,抓到了官场的大动脉了。
他们其实不敢走到最后一步,和四顾门鱼死网破——贸然调兵这种犯君王大忌的事,宗政家比谁都清楚利害。
但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就是说,他们所犯的事,一定比这个还要大。
掳劫民女用于官场贿赂,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
梁子恒更只是个小角色,必要的时候他们不惜弃车保帅。
李相夷突然觉得——叶灼说得对。
与其防着朝廷插手四顾门,不如抢先反制。
他要的不只是武林风清气正,还有世道清平、百姓安乐。
不扳倒这样官官相护的朝官、世家和宗门,谈何家国安宁,又怎能让武林独善其身?
“汉佛。”李相夷缓缓抬眸,“监察司一口咬定大鸿胪寺卿被百川院抓回来了,你可见过?”
纪汉佛察言观色,谨慎道:“回门主,属下不曾见过梁大人的真人或画像。”
李相夷对他的回答很满意,一瞥对方道:“巧了,我也没见过。劳烦轩辕大人取张画像来吧。”
那轩辕大人眼中像是要迸出火星子,“李门主,别拖延时间。”
李相夷眉毛蹙起,眸光转冷,不客气道:“我是看在大熙律例的面上配合查案,轩辕大人是在威胁我吗?”
对方捏了捏拳头,转头喊出一人,“画!”
那人寥寥几笔便画出了梁子恒的形貌特征,恭敬呈给李相夷。
李相夷只远远瞥了一眼,“汉佛,你见过吗?”
纪汉佛一口咬定:“不曾见过。”
李相夷摆摆手,“既然轩辕大人说他们有目击人证,那你把所有犯人都带过来,让他们自行辨认吧。”
纪汉佛领命去了。
李相夷随意靠在椅背上,目光深深,一一扫过在场的人。
梁子恒交给叶灼,他是有信心的。
自己要做的,是给她争取时间——不,不止是争取时间,他还要把百川院的内奸挖出来。
不得不说,有了阿灼之后,他做事再不像从前那样总担心了顾此失彼、分身乏术了。有个可以放心交托后背的人打配合,才能更畅快淋漓地一展所长。
屋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
仿佛有柄利剑悬在屋顶,随时会把房梁压塌下来。
一代剑神刻意外放气场,所有人都如坐针毡,两股战战。
而李相夷的目光扫到哪,哪儿就被剑锋破开一道口子,被盯着看的人更是双腿发颤,忍不住想要跪下。
李相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梁大人失踪几日了?”
对方愣了一下,才道:“三日。”
李相夷捻了捻手指。
三日。
“三日不上朝,皇上不知道?”
“圣上自然知道。”对方准备充足,颇有底气地回道:“梁大人失踪第二日便报了官,只是未免官场震荡,先告病在家。”
蠢货。
李相夷心道。
“你知道吗……很多说谎的人会下意识多说没必要的话——因为他们花了很大功夫去编圆一个谎,如果没人追问,反倒有种锦衣夜行的遗憾。”
“你只要浪费些时间,陪他们聊些无关紧要的,他们就会暴露很多信息——比如这谎是事先编好的,还是事发后现编,编谎的人又是谁。”
叶灼教他的东西确实有点意思。
这谎,是事先编好的,梁子恒为此告病三日不上朝。
但编造这个谎言的不是梁子恒,他没有那么大能量让刑部、吏部来配合,更无法调动扬州驻军这样的后手。
布局的人身居高位,最有可能是宰相宗政。
那么梁子恒和品玉山庄,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弃子?
拉拢他不成,就孤注一掷扫平四顾门?
听起来像个疯子。
李相夷思忖着,不自觉地抬手轻扣椅子把手。
嗒,嗒,嗒……
在几十人大气不敢出的议事堂内,只有他发出缓慢而有节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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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和叶灼并没在议事堂,他们都选择跟着十六岁的叶灼去地牢。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叶灼抓了抓李莲花的手。
“怎么?”李莲花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用力回握住她,“你跟梁家有过节?刚刚你听见梁家来要人,脸色十分不对。”
叶灼深吸一口气,“对,我跟梁家深仇大恨。对那时候的我来说,报仇比跟李相夷在一起重要得多。”
他们到了地牢门口,却被一道无形的门挡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六岁的叶灼消失在甬道里。
这种情况在梦里还是第一次出现。
“奇怪……”
李莲花有些急躁。
按理说这是他的梦——或者他和叶姑娘共同的梦——在梦里竟然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大概是我心里抗拒,所以连我自己也进不去……”叶灼放弃般地闭上眼睛,抱臂往地牢墙壁上一靠,“你更进不去。”
李莲花见状,忍不住伸手将她带入怀中,低声询问:“是连我都不愿意告诉的事吗?”
叶灼摇摇头:“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不愿意你亲眼看见。”
“阿姐当初揭穿我身世,是因为她的未婚夫迷恋我而要求退婚——她的未婚夫,叫梁子献。”
“梁子献是梁子恒的亲弟弟,两个人一样的禽兽败类。”
“区别是,梁子献自认情圣,专逮着我一个人折磨……因为我骂他不知廉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就非要折我的傲气,要我跪着爱他。”
“当年我负气出走,被一路追杀,他居然跟了我一路——阿姐知道的那些事,原本就都是他设计的,他导了那么一场戏,只为了让我走投无路!”
“我最后大意落在他手里……”
“万幸的是,他有病,非要我自愿委身于他——他说看我宁死不从的样子很倒胃口。”叶灼深吸一口气,“所以他就把我带到品玉山庄‘开开眼界’。”
“品玉山庄的龌龊事,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什么世家贵女、江湖侠女,进了这里都是任人践踏的工具玩物——他们甚至不会衡量你的价值,也不在乎你是花了多少钱和心血培养出来的——反正世间女子多的是,钱和时间他们也多的是。”
“梁子献让我扮成男装出入,当着我的面折磨其他女孩子来恐吓我……我高烧呕吐,他就在旁边嘘寒问暖,还说我比她们幸运地多。”
“在那个鬼地方,他看上我,就是我唯一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