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门主想不到吧……将这种东西带进大熙的,是四顾门欸。”
李莲花已经要靠闭眼克制怒意了,“那也势必由四顾门来清算。”
碧茶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碧凰姐姐在这里困了八年,她收集了玉楼春买卖姑娘、制作和贩售芙蓉膏的账本,现在我交给李门主。”
李莲花看着那本厚厚的账册,心头极度不是滋味。
“李门主,眼下这芙蓉膏的生意只能藏头露尾,是因为从漠北到江南缺一条商路——更缺一个敢明目张胆做此生意的势力。”
“产量不大,也是因为能种植这花的土壤和人都太稀缺。”
“等你那好师兄当了皇帝,只怕这东西会在大江南北泛滥成灾。”碧茶冷笑一声,“届时都不必再费心除去宗政家,他们光是吸食芙蓉膏,就能把自己吸得断子绝孙。”
李莲花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坠海之前与师兄吵的那一架,在他心头萦绕了十年。
因为与金鸳盟和谈,师兄指责他忘记初心,他却觉得是师兄忘记初心——与金鸳盟开战,只会让世家得利,四顾门虽然也能捡到便宜,可终究是吸底层的血。
他不信单孤刀真的不懂。
可他也不信师兄真要踩着穷苦人的尸骨去换他自己的大事业……
没想到啊,师兄连践踏女孩去逢迎权贵、培育芙蓉膏这样的千古祸害都做得出来。
而他竟然傻到被那句“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你”骗了十年。
碧茶眯了眯眼睛,继续道:“玉楼春这个人不是什么成大事的料……他办这个漫山红,单纯只是为了炫耀他拥有这些绝色姑娘,享受别人羡慕又得不到的目光——”
“所以他才只请‘这一年中的江湖奇人’,而不请那些成名之辈。”
“这次他居然有胆子邀请李门主,怪令人惊讶的。”
李莲花偏头看她。
叶姑娘想提醒他什么?
碧茶同样偏头看他,然后瞄了一眼茶杯。
李莲花惊奇道:“你当真下东西了?”
碧茶俏皮地眨眨眼:“李门主听墙角时明明都已经听见了,怎么还会中招?”
李莲花看了一眼那杯子,恍然大悟。
刚刚碧凰对她说,芙蓉膏和白芷、当归混合可以成为比市面上效果更好的麻沸散,所以将这两样东西分别下在酒水饮食和姑娘们的口脂上——
正是因为他听见了,反而没有上心。
当时‘碧茶’说——区区麻沸散,奈何不了李相夷,她有更高明的路数。
他深信不疑。
没想到啊……“李门主坐怀不乱,我就只好耍些别的小心思咯?”碧茶转着手里的茶杯,故意将沾了自己口红的那一侧对着李莲花:“李门主还是大意了,容我用你的杯子喝水。”
李莲花笑得直摇头。
他对自己人不设防,同时自大到以为能用内力应付绝大多数局面——这毛病竟一点没改。
“我猜呢,玉楼春还有一个意图——想知道武林中人对于这种无色无味的毒是什么反应,内力对于抵抗毒性有没有作用?”
李莲花“啊”了一声。
“其实这芙蓉膏如果用在合适的地方,倒不失为好东西。”碧茶歪着头,“一点点并不会成瘾,反而在助眠镇痛方面有奇效。”
“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困?”
李莲花无奈地点了点头。
诚然他能用内力相抗,但没必要。
他的眼皮开始往下坠,叶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又远又缥缈——
“你看,绝大部分安神香对你都没什么用了,但它还是能让你睡个好觉。”
叶灼将他扶到榻上躺好,帮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
她放的药量极少,应该只够他睡一个时辰的。
这才回去几天呐,便满脸疲惫之色……大概是又被门主的担子压得不眠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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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花没有多少抵抗地沉入了梦乡。
昨夜那个噩梦太凄厉了,害他寅时便惊醒,现在确实很累。
叶灼后面也是看出了他有些疲惫,才沾了些芙蓉膏的粉末在唇上,与他开个玩笑。
看他从善如流地倒下去,很快睡熟,她又有些后悔……不该那样撩拨。
李莲花身体不好,她该有些分寸的。
可实在是……他先犯规的!
穿回这身红衣,还对她说那样的话,实在太像当年。
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初见那天,问自己要如何才能留住的他。
叶灼笑了笑。
现在他就这样……安然恬静、毫无防备地睡在她面前。
她想了想,也翻上榻去,自己躺在里侧,以手支起半边身体看他。
分明五官没有多大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清醒的时候故意端着冷傲,叫人恍然觉得看到了十八岁的李相夷,可睡着之后,又一看就知道是李莲花。
李莲花在梦里笑了一下。
然后眉毛又动了动,露出个看好戏的表情,紧接着笑意更深。
再然后……那笑又变成了无奈却又乐在其中的苦笑。
“梦到什么啦?”
李莲花自然不会回应她。
叶灼想了想,坐起身来,小心地除去身上的鳞片,收进床头的匣子中,也在他身侧缓缓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