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门主是主宾,自然由他先选。
玉楼春做了个“请”的手势,李莲花从善如流地走上前去,将匣子里的香红一个个拿起查看。
一根金钗。
一方碧玉丝巾。
一双红绣鞋。
一盒胭脂。
一个……肚兜?
尽是些女子的首饰或贴身之物,充满了暗示意味。
直到他看见一个豁了口的粗瓷茶杯。
李莲花哑然失笑。
那明显是从莲花楼里顺出来的——上次阿灼跟笛飞声吵架,啊,不,是她单方面把笛盟主骂得狗血喷头……笛飞声暴怒连累桌子遭殃,这茶杯被震得飞出去滚落在床下,磕出了这个豁口。
还割伤了他的手呢。
李莲花不由弯了嘴角,伸手拿起了那只杯子,毫不留恋地转身。
玉楼春见他真的选中了碧茶的香红,心道这小妮子果然有几分玲珑心思,踱步过去与李相夷攀谈:“李门主好雅兴。”
李莲花将茶杯拿在手中,对着日光转着看那豁口,“哦,我最近正巧在研究茶道,想来能与这位姑娘有些话聊。”
旁人也很快选完了香红。
玉楼春与李莲花一道走在最前面,过了吊桥,侍卫们就止步不前了,反而是一位美若天仙的绿衣女子领着六位姑娘等在那。
李莲花左右环顾一下,发现左侧是数间营房,面前则是富丽堂皇的宅院大门,上面的牌匾写着“女宅”。
为首的绿衣女子微微一福,“小女子碧凰,恭迎贵客驾临。”
“这位是女宅管事碧凰。”玉楼春主动介绍道:“李门主,诸位,玉某要先回屋准备漫山红了,碧凰替我接待贵客,有什么需求尽管与她说。”
李莲花随意一拱手:“玉先生请便。”
其他人也纷纷感谢玉楼春款待。
待玉楼春走后,碧凰端庄笑道:“诸位贵客舟车劳顿,不妨先随我入浣纱阁沐浴更衣。”
众人被引入一处流水潺潺的木阁楼前,里头涌出七八位身上只着薄纱的女子,将众人分头拉开。
许是玉楼春特别交代,碧凰仍跟在李莲花身后,亲自将他送入最里侧一间。
一路上李莲花不由多看了碧凰两眼——阿灼说她很敬佩碧凰,在这污浊泥潭里沉浮八年,成为掌权的管事,却一直在努力保护其他姑娘,甚至谋划着除去玉楼春。
外头的侍卫营呢,则为了上位你争我抢,互相背叛打压。
“同在深渊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们能保留更多的人性,全靠碧凰姐姐替大家负重……她有韧性,有胆魄,比我当年坚强。”
“我很敬佩她。”
能让阿灼敬佩的人,他也不由肃然起敬。
碧凰同样也在打量他。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江湖刑堂百川院的创立者——他的公道,究竟是上位者的公道,还是锄强扶弱的公道?
“李门主,我就在阁外候着,您有任何不满意只管叫我。”
李莲花一点头,“有劳。”
他自己掀开重重纱帘走进去,后头是一座用整块青石凿出来的浴池,里头白色蒸汽缭绕,宛若仙境。
只是……浴池中有人。
那姑娘背对着他,如瀑青丝散在水中,正慵懒地趴在池中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枕着自己的胳膊假寐。
他一眼便知是叶姑娘。
除了她,还有谁敢这么大胆呢?
“李门主怎么不进来?”她仍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懒洋洋开口:“是需要妾身服侍您宽衣吗?”
“这倒不必劳烦姑娘。”李莲花理了理心绪,“只是,李某惧蛇……姑娘这般姿态,在下不敢下去呀。”
他不是没见过她在浴池中衣衫尽湿的模样,但此一时彼一时——当日阿灼是为了替他疗伤,两人都没有旖旎心思,现在她摆明了是勾引,而且是那种只撩拨不负责的勾引。
可不能让她太得意了。
“李门主惧蛇呀?”那姑娘显然惊讶了一下,转过身来,眨眨眼睛看他:“那我岂不是无意间冲撞了您?李门主大人大量,不要跟碧凰姐姐告我的状好不好?”
李莲花对上她的眼睛,笑意渐深:“李某还不至于这么小气。不如姑娘起来,给我让个位置?”
那姑娘闻言立即从水中起身,带出一片水花。
李莲花则迅速背过身去,恪守非礼勿视。
阿灼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定会抓住每个机会调戏他。
但他可得演好了这个正人君子。
“谢过李门主了。”
她的声音从屏风背后传出来,随后是衣料摩挲的簌簌声,再然后是她光脚踩在青石板上,冲这边走过来的声音。
李莲花掐着时间转过身来,冲她微微一笑,“李某自己来就行了。”
她正试图伸手替他宽衣,闻言一愣,双手停在了半空。
李莲花却看清了她的装束——里头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雪青色衫裙,外头罩着透明的轻容,腰间随意系了根松松垮垮的绸带,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白色亵衣。
于是他促狭道:“姑娘一会便穿这身参加漫山红?”
她有意勾引,穿的欲露不露,他便反过来打趣她。
他早已看出这浣纱阁中服侍的姑娘都略显拘谨,姿容也无法与碧凰、叶姑娘相提并论,想必并不是安排接待贵客的姑娘……估计是阿灼不愿别的女人近他身,要求碧凰安排她服侍的。
可这样一来,他出了泉浴之后便径直去赴宴,她要怎么换衣服呢?
谁料叶姑娘早有准备,叹了口气道:“这浣纱阁中的衣裳都是如此,不若李门主借我一身男装?”
李莲花握拳轻咳了两声。
玉楼春既然安排宾客在此处沐浴更衣,自然是备了换洗的衣衫——可听她的意思,是想穿自己身上这件灰衣?
服侍男人沐浴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沐浴之后穿男人的衣服,这可就有些暧昧了。
“这,我来时舟车劳顿,这衣服已经脏了……不如我替姑娘问管事碧凰要一件新衣?”
她紧张兮兮地拉住他衣袖,“李门主不要!本来服侍李门主的是溶秋,我擅作主张替了她,被碧凰姐姐发现了要受责罚的。”
“哦,这样。”
“素闻李门主内力沛然,衣衫从不染尘,怎么会脏?”她扯着他的衣袖小幅度摇摆,仰脸道:“只要李门主借我件外衫遮一遮就好。”
李莲花有些受不住她这样撒娇,“好……只是姑娘莫要再摇晃我了。”
(叶子:哦,被我发现老狐狸受不了小姑娘撒娇,以后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