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灼很满意。
她要的就是这个。
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不计后果,宁可点燃自己也要烧毁一切的血性与气性……那些在温水煮青蛙里消磨的力量,它不是不存在。
即便是野草烧起来,也会令猛兽畏惧。
玉楼春口不能言,但双眼暴凸,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支插在他颈间的金钗沾着血珠,随他抽搐的频率轻轻颤动。
眼看玉楼春就要气绝,叶灼突然半蹲下身,抬手按在他天灵盖上半寸——
“我说过,会尽力护住玉先生的性命。”
她微微笑着,将汹涌真气从掌心逼入其百会穴。
玉楼春失焦的眼睛逐渐回神,眼白里布满的血丝逐渐淡化,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是血水倒灌入喉管的声音,但他开始努力呛咳起来,发出非人的声音。
甚至他捂着伤口的手本已无力垂落下去,现在竟又挣扎着想要缓缓抬起——
受如此重伤,竟然不死?!
辛绝骇然莫名,倒退时撞翻了青铜灯架,自己栽倒在地,然后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
离玉楼春最近的是西妃,她直觉一股寒意从尾椎冲上天灵盖,下意识便要逃。
然而碧茶以另一只手紧握住了她的手,以不可抗拒的威严命令道,“继续。”
西妃浑身抖了一抖,然后疯了般狠狠拔出金钗,再次用力扎了下去!!
喷涌而出的血溅出了五尺有余,一半喷在了西妃脸上。
她却不闪不避,拼命睁大眼睛,一手死死按住玉楼春的肩膀,另一手狠绝地将金钗拔起再砸落——
然而玉楼春的手还是抬了起来,抓住了金钗。
缤容整个人扑到椅子上,用全身力量压住剧烈挣扎的玉楼春,却被大力掀翻在地——然而东嫔很快补上了她的位置,再度压住了玉楼春。
缤容甩了甩头,立即又爬起来,在极度惊恐中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将被辛绝撞倒的青铜灯架抡了起来。
不过那灯架始终还是太重了,她被坠的一个踉跄。
但碧凰已经冲了进来,她搭了缤容一把,然后冲西妃和东嫔吼道:“让开!”
那灯架就砸在了玉楼春的腰腹上。
玉楼春已经没有功力护体了,虽然骨骼仍比普通人硬很多,但内脏却是软的——一片血肉模糊中,有软软的组织流了出来。
但是玉楼春还是没有死。
叶灼右手变掌为指,指尖虚按在他的天突穴上,左手并指如剑,连点他身前几处大穴,而后双掌隔空发力——
见鬼的事发生了。
玉楼春颈间的贯穿伤竟然开始黏合——因为说是愈合太不恰当了——粉色的新鲜血肉如同泡发的银耳自伤口边缘生长,很快那金钗就消失在新生的粉白色肉芽中。
\"呃...嗬...\"
“啊——”
缤容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看见玉楼春的喉结正在皮肤下疯狂滚动,暴突的血管颤动,像被蛛网缠住的飞蛾。
碧凰和西妃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叶灼轻笑一声,“我说过,今夜会让你们见一见真鬼。”
碧凰一边微微发抖,一边深深看她。
碧茶卸妆之后好像完全脱胎换骨,如同撕掉面具,就猛然变成另一个人。
但又不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花魁,或者李门主的夫人——那些身份都不足以概括她,她是一朵鲜艳到色彩斑斓的毒花,简直是阿芙蓉。
她只能把缤容揽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
“但别怕……”碧茶的声音飘忽如鬼魅,“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杀不死的……是吧,玉先生?”
“你现在……还想我继续让你活着吗?”
她伸出拇指与食指,像小孩子摆弄玩具那般,捏着金钗的钗尾在玉楼春的喉咙里来回摆动——长指甲盖刮擦金钗,和金钗与喉骨摩擦,均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玉楼春的整张脸不住地痉挛,连点头或摇头也做不到。
“我承诺的事,也是算话的。”叶灼另一只手托着腮,“只要玉先生不收回请求,我就全力保你不死。”
玉楼春竟然流下两行泪来。
“看来玉先生后悔了……那我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着将那根金钗缓缓旋进尚未完全愈合的创口。
然后手一松,玉楼春的尸体便立即软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西妃、东嫔、缤容相继松了一口气,而碧凰搂着姐妹们,兀自镇定。
叶灼很无所谓地拍了拍手,偶然瞥见指甲缝里还残留了一些金钗上刮下的碎屑,便抬手对着月光伸开五指,仔细看了一下。
大殿里剩下的人一动都不敢动,半晌,才有一个背着刀的人影跨进来。
他一进来便皱眉。
满屋的血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混在一起,简直无法想象发生了什么。
地上乱七八糟,长桌那边有个人死得只剩一摊烂肉,窗下那个则衣衫褴褛,半死不活地翻着白眼。
人人都一副见鬼的表情。
“你要的人。”
被阿飞推搡进来的几个人赫然就是除李相夷和慕容腰以外的其他宾客——他们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之后,眼神迷离地爬起来环顾,然后立即就开始呕吐。
此时碧凰四人已经躲进了屏风后面,只剩下叶灼款款走过去,将一枚点燃的香在那些宾客鼻下一晃,又冲他们嫣然一笑,再猛地一巴掌将人扇晕过去。
“劳烦阿飞再将他们丢回去。”
阿飞都忍不住问:“多此一举是要干嘛?”
“哦,我替他们长长记性。”叶灼吹灭了手上的香,“鬼神之事,本生于人心……有所敬畏是好事。”
那香是仓促调制的,用她记忆里‘酒葬’的香方,找了女宅上的替代品——混了阿芙蓉之后,当与黄粱枕有相似的效果。
若有香引,乃是助眠镇痛的奇药。
缺了香引,则会令人夜夜噩梦,惊惧难眠。
她让他们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厉鬼杀人、求死不得,等明日醒来得知女宅中发生的事,势必留下阴影。
未来一个月内,他们会因为戒断阿芙蓉而浑身不适,到了夜里又梦回沁红殿,温香软玉、宾主尽欢之后骤然变成阎王殿……
看谁这辈子还敢进青楼。
叶灼冷笑了一声。
他们应该觉得庆幸,若是十年前,可不仅仅是长记性那么简单了。
阿飞却没有立即走,反倒冲玉楼春这边来了。
叶灼也不阻止。
他蹲下翻动了尸体,皱眉道:“扬州慢?”
叶灼耸了耸肩。
“走火入魔的扬州慢,大约叫做‘不死咒’更为合适。”
(事前,花自信:相信夫人有分寸的,当然我有更好的建议——
事后,花扶额:我请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