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密人员在脱密期内,不得违反规定就业和出境,不得以任何方式泄露秘密……”
江夏流畅地背出条款,眼神带着一丝促狭。哼!真当我过目不忘是假的嘛?
他晃了晃脑袋,来了个“反问”:“提问!第二章内容是什么?第二十四条是什么!”
“呃……第二章……”小顾被问得有点懵。
“二十四……有二十四条嘛?”小顾有些茫然的看向身边的友人。
谁料平常一起啃黑馍馍、就着大酱吃咸菜的好朋友们,此刻一个个默默地转过身,只留他独自面对江夏审视的目光。
“啧啧,不熟练啊。二十四条不就是不准在公共场所谈论相关秘密?”江夏好心提点。
“哦!对对对!不准在公共场所谈论相关秘密。不准使用明码或者未经有关机关审查批准的密码传递秘密。不准……”
小顾同志仿佛开了窍,越背越顺溜,脸上的尴尬也换成了得意。
“嗯,挺好。不过,还是错了……第二章其实是涉密载体与信息管理。”大老王站在江夏身后,慢悠悠地开口。
嘿嘿,当初这个载体是啥意思,大老王可是与它纠缠了许久……
…………
江夏那边还在逗小顾背保密守则,这边杨佑宁的怒气却快把车厢顶破。
李怀德乘坐的小吉普启动,缓缓驶离办公楼大门,汇入黑暗的街道。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在夜色中快速倒退,最终被甩在身后。车子驶上了一条小路,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只有车灯划破前方的黑暗。
车内一片寂静。
刚才还满脸笑容、醉眼朦胧的李怀德,此刻眼神锐利如旧,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线翻看起来。
“怎么样?清单拿到了?” 驾驶座上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正是本该在招待所生闷气的杨佑宁!
李怀德头也不抬,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拿到了!完整得很!这帮家伙,为了应付检查,估计是把全东北能挂上钩的高端设备都写上了!省了我们挨个去查的功夫!”
他翻到最后一页,用手指点了点,“喏,你看,连超大型弯折机都写上了,说是用来对机翼整体壁板进行加工的。”
杨佑宁专注地开着车,闻言嘴角也难得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笑意:“飞机还在图纸上,设备倒是先引进了。看来相关干部的‘眼光’确实很‘超前’!机器摆在哪的?去看一眼不……”
“当然要去!”李怀德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怒气:“参数比我们厂里那套高了不知多少倍,他们就忍心扔在仓库里闲置?”
杨佑宁猛地扭头,也是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套设备……还没投入使用?!就在仓库里吃灰?”
“嗯!” 李怀德重重地点点头。
“借着酒意,我从某个人怀里看到了一本维护记录。采购记录是去年十月!安装调试记录……没有!使用记录……空白!维护保养记录……空白!”
“凸(艹皿艹 )!这不是扯淡吗?!好机器不用来练兵、积累经验,难道等天上掉个呆毛崽来帮他们开嘛!”
杨佑宁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猛地一脚油门,小吉普发出一声低吼,速度陡然加快!
“等大事忙完了,老子要把他们吊在112厂的碉堡群里!让咱家那小子的‘丫鬟’去伺候一下!”
“诶诶诶……激动个啥。掉头!掉头先回招待所!”李怀德赶紧按住杨佑宁的胳膊,生怕他直接把车开进沟里。
“干嘛!那机器放仓库里锈着,晚一天就是多损失一天!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李怀德赶紧伸手按在他胳膊上,另一只手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没抖出一根。风从车窗缝钻进来,把烟盒吹得哗啦响。
“你急个屁!”
李怀德终于捏出根烟,俯身在仪表盘下点着。抽了口后,不由分说的塞进杨佑宁嘴里,让他冷静一点。
“咱是来查工业搬迁家底的,不是来当孤胆英雄的!仓库靠近边境线,老毛子的了望塔离那儿也就两里地,咱俩半夜摸过去,万一被当成探子,开枪咋办?就算没开枪,回头人家说咱‘越界查访’,这账怎么算?”
“别忘了,咱家小子开会时,就提醒了这一点!”
杨佑宁的胸膛还在起伏,可脚下的油门松了些,车速慢了下来。车灯扫过路边一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网,网顶上的倒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那也不能看着好机器烂在那儿!” 杨佑宁闷声道,语气里的火气消了些,却还带着不甘。
“你忘了厂里那台超大弯折机的事了?求爷爷告奶奶都修不了,要不是蹦出个自家孩子,老子……”
李怀德抽了抽嘴角:“不提这事,咱们还是好朋友。”
李怀德从杨二愣子嘴里把烟取了回来,吸了口,烟蒂的火点在夜色里明灭。
“我没说不管,但得讲规矩。这事吧,得叫上他们一起去,当着面查机器的状况,录下音、记好台账,让他们没法抵赖。要是咱今晚偷偷去了,回头人家说咱‘私闯仓库’‘篡改证据’,咱查的账还有用吗?”
他把烟蒂在手中攥灭,火星溅起又很快熄灭:“咱现在是检查组,不是当年在轧钢厂跟人抢资源的愣头青。凡事得站在明面上,让人心服口服,这才叫做事。”
杨佑宁沉默了,车轮碾过一块石子,车身颠了一下。远处边境线方向偶尔闪过探照灯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你这一套一套的,从哪学的?以前你好像没这么聪明……”
李怀德笑了,往椅背上靠了靠,语气里带着点怀念:“跟王胡子学的。去年在边疆,我看着他调解牧民和工厂的地界纠纷,牧民拿着铁锹要拼命,工厂的兵团战士也端着枪,王胡子就站在中间,非要让两边把道理摆到明面上说,一句‘不公正的调解,不如不调’,让两边都服了。”
“他还说,咱做事不是为了出风头,是为了心里踏实。明面上的账算清楚了,暗地里的猫腻才藏不住。这‘公正公平公开’,听着虚,其实是最硬的护身符。”
杨佑宁没说话,慢慢打了方向盘,小吉普在结冰的路面上掉了个头,车灯重新对准来时的路。
风好像小了些,可远处探照灯的光依旧刺眼,提醒着两人这里离边境有多近。杨二愣子忽然叹了口气:“你去边疆一趟,倒长了不少见识。我这辈子仗没打好,钢也没轧好。好像也没干过别的,是不是也该出去历练历练?”
“你?” 李怀德乐了,“让你去边疆跟牧民打交道,你怕是三句话说不完就跟人吵起来。”
“滚蛋!” 杨佑宁笑骂一句,可脸上的铁青已经褪去,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松了些,“明儿先把审计的戏唱完,带着他们去仓库 —— 当着面让他们看看,自己引进的好机器,是怎么在仓库里生霉的!”
小吉普的车灯在夜色里渐行渐远,身后的边境线被黑暗吞没,只有偶尔闪过的探照灯光,像颗悬在头顶的警示灯。
远去的两人不知道,某间仓库,一个梳着中分头的中年男人正浑身打抖的咒骂着。
“咋现在还没人影!熟悉的老毛子都要换防了……”
“给上面打个电话问一问,不是说看出来调查的人唱的是‘二人转’?他们故意把机器的事漏了出去?可现在根本没人来!”
“冷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