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之物,便让它随时间掩埋于尘。回忆这种东西于现在的我和阿玄而言,算折磨。既然他已经有了新人生,那就别再和我纠缠了。”
“我们的结果不会好。到头来,只是害人害己徒增伤悲。我是个不幸的人,凡是沾到我的都会倒霉。”
“先前还有气运之神的力量在遏制。现在?呵呵,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你说,这算什么气运之神?”
“或许就像我初来大荒时,白玉京那些老家伙说的一样,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灾神。我的存在,只能给身边的人,给大荒,给此方天地带来无穷无尽的灾殃。”
“所以都毁掉吧,什么都不用留。就让人们忘却我这个存在,忘却关于我的一切。”
墨夤释然一笑。
“上神……”
看着眼前青年毫无生气的眼睛,美妇心疼了。
见证过意气风发墨夤的她,此刻只觉得悲凉。
“不必感伤,我本就不属于这里。离开,也只是让一切回到原点。天地有无我,无关紧要。”
墨夤努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好,妾身遵命。”
怀揣沉重的心情,美妇开始销毁戒指内的一切。
片刻后,清理完成的她把戒指还给墨夤。
“这本就你的所有物,为何要给我?”
墨夤不解。
“玄儿既然赠予了上神,那戒指便是上神之物,妾身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美妇摇摇头。
“好吧。那个,你要不要回戒指休息一下?”
看到美妇残灵越来越淡淡魂体,墨夤皱起眉头。
“多谢上神体恤,不过不必了。妾身此番前来,只是为了和您说说话。”
美妇摇头。
墨夤:“可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见见阿玄了吗?要知道,他很想你。”
“随缘吧,不过那戒指是回不去了。妾身本就残躯,幸得上神神泽滋养才能现身。此次出来已用尽气力,妾身,不久就会消散于天地。”
美妇淡淡一笑。
墨夤:“怎么会!”
“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啊。如果妾身那孩子心软一些,能现在就来看看上神,那我们母子便能相见。”
“不过您看,都那么久了也不见他,说明我们已经无缘了。说起来都不见千百年了,再见也是尴尬。”
美妇再次摇头。
听到这话的墨夤沉默许久。直到一阵寒风吹过,拉回了他的思绪。
“你刚刚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墨夤看向美妇。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一些妇家之言而已,上神只当听个趣就好。只是妾身恳求上神听完后,能原谅玄儿的所作所为。”
“不,不对。玄儿所为过分至极,不应该被原谅。妾身只希望,上神对玄儿的恨能少一些。”
美妇低下头。
“我从来没有怪过他,又谈何恨呢?你说就是,我听着。不过你最好长话短说,因为我不知道我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咳咳。”
墨夤捂着胸口咳出一大摊血。
“……好,妾身尽量。”
美妇跪坐到墨夤身边,讲述起阿玄小时候的故事。
“瑾儿,也就是玄儿,就出生在这里。当年狐皇风流,而妾身为此玉峰的守卫。在阴差阳错之下,我们诞生了那个流着火狐和白狐血脉的婴孩。”
“如上神所见,玄儿虽为九尾狐,却不似他的其他兄弟姐妹般毛色纯白。有着火狐血脉的他,雪白毛发中夹杂了烈焰的红。”
“就因为这抹红,玄儿从小受尽了他父亲和其他兄弟姐妹的鄙夷和冷嘲热讽。除了稍大的阿雪会陪他玩,其他的几位对玄儿只有欺凌。”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在青丘,狐皇的意志就是圭臬。玄儿被欺凌的源头说白了,在他父亲。在听多了流言蜚语之后,狐皇就把我们母子俩赶到了此处。”
“就这样,我们母子俩相依为命,一同度过了数十年的时光。”
“这十几年间,我们受尽白眼,承受着来自青丘上层,来自狐族百姓的轻蔑和谩骂。”
“可即便如此,在这种地狱般环境之下长大的玄儿依旧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真诚,温柔,善良,这些美好的品质始终伴随着玄儿。”
“奈何天不假年。妾身本想陪着玄儿一同长大,怎奈身染重疾药石无医。在他二十岁之时,妾身便撒手人寰,独留玄儿一人面对此间的恶意。”
“不过幸好在我死后,狐皇认了玄儿这个孩子,把他接回了皇宫。只是在此之后,这孩子就再也没笑过了。”
“岁月匆匆,几百年的时光于妖族而言不过短短一瞬。玄儿虽然长大,可那种天真烂漫的笑颜,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脸上。直到,玄儿遇见了上神。”
“在妾身看来,和上神相处的这段时间,玄儿脸上的微笑与欢欣,胜过他前生的所有。”
“玄儿……是真心喜欢上神的啊!恳请上神,千万不要怪罪于他。”
美妇情绪有些激动。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怪过阿玄。我知道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身不由己,我不会怨他,更不会恨他。”
“只是时过境迁,往事如风。为了他好,我们还是断了吧。而且我没几天活头了,总不能耽误了那死狐狸。”
墨夤低着头,呆呆看着手上的戒指。
“唉,罢了。妾身已是死人,也不能做什么。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让你们自己解决吧。”
“妾身也快消散了,就最后再一件事吧。”
说罢,美妇随手一挥,炸掉了自己的墓碑。
“诚如上神所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妾身要清清白白离开……”
注视着脚边的玉碑碎片,眉开眼笑的美妇逐渐化作光点消失。
看着四周明灭闪烁的明亮,墨夤无奈一笑。
“你倒是走得干脆,怪舍得那臭狐狸。好在我体内多了一点不知道是谁的灵力,还是帮你们母子见一面吧。”
说着,墨夤开始收集周围的灵光,将其凝回戒指中。
“啪嗒,啪嗒!”
随着这人聚魂的动作,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他的手臂处传来。
“呃……该死,只用这点灵力,这身体就要撑不住了吗?”
上臂传来的骨裂之痛让墨夤意识动荡。
不过为了阿玄的母亲,同时也是为了阿玄,墨夤还是咬着牙坚持下来。
片刻后,当最后一丝灵光进入戒指,已经接近极限的墨夤倒在了地上。
……
不知过了多久,严寒让墨夤从昏迷中醒来。
他强撑起身体走到被炸开的坟茔前,用手将一白玉罐挖出。
带着美妇的骨灰,墨夤在另一边挖出一个坑,重新把玉罐埋好。
这座小小的土堆没有棺材没有碑,只有一朵不该在严冬存在的火红小花盛开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