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居所后院 - 晨间
送别了木头,张经纬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沉甸甸地回到县衙后宅。晨光熹微,院子里已有下人开始忙碌。他正低头想着心事,差点撞上一个正吃力地提着水桶的小丫鬟。
定睛一看,是凝香身边的丫鬟,名字似乎叫珊瑚。张经纬记得这丫头是凝香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凝香挑丫鬟的标准向来奇特,不重勤快伶俐,只要模样生得可爱俏丽,看着养眼便好,就像之前那个小红一样。
“珊瑚,”张经纬停下脚步,出声叫住她,“你家小姐昨日歇得可好?没什么不适吧?”
珊瑚闻声,连忙放下水桶,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回…回大人话,托大人的福,小姐一切都好,只是……只是说有些住不习惯,夜里睡不踏实。”
话音未落,凝香的声音便从廊下幽幽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和不易察觉的怨怼:“不是住不习惯,是这偌大院子,喜欢的人总不在枕边,心里头空落落的,比较落寞罢了。”她款款走来,晨光勾勒出她略显单薄的身姿。
珊瑚赶紧低下头:“小姐。”
张经纬眉头微蹙,语气公式化:“既如此,便好好休息。缺什么短什么,只管使唤下人,他们会置办妥当。”
凝香却不接这话,一双美目直直望向他,带着哀戚与不解:“张郎……你为何总是避我不见?自我入府,你来看我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经纬叹了口气,目光扫过一旁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珊瑚,语气冷了几分:“不见,有不见的好。凝香,我已是有妇之夫,你我之间早已了断,你又何必如此执着,追着一段旧情不放?”
“我执着?”凝香情绪微微激动,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我是为了我们的孩子!难道你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愿认了吗?”
“那是你的孩子!”张经纬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凝香,我不管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非要赖在张家,但我警告你,若你继续这般纠缠不清,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不择手段地将你逐出府去!”
凝香脸色白了白,却强自镇定,嘴角甚至扯出一丝冷笑:“张郎如今是官身了,自然厉害。可你就不怕吗?不怕外面的人说你张县令风流薄幸,发达后便抛弃旧爱,甚至对怀有身孕的女子狠心绝情?这风凉话,怕是不好听吧?”
张经纬闻言,反而冷笑一声:“风凉话?我张经纬行得正坐得直!我的夫人皇甫灵,与我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夫妻情深,高阳县谁人不知?旁人只有羡慕称赞的份,何来风凉话!倒是你,凝香,以娼妓之身,挟孕逼宫,传出去,你说世人会信谁?又会嘲讽谁?”
“那我呢?”凝香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绝望地看着他,“你对我,就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分了吗?那些过往,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值一提?”
“张经纬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片冷硬,“你我的情分,早在我喝下那杯毒酒的那刻,就该断了!”他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不要再执迷不悟,安安分分待着。若是再敢耍什么花样,尤其是我家夫人若因你而气出个好歹来……我发誓,你会死得很难看。”
凝香被他眼中罕见的狠厉震慑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怨愤化为一声压抑着恨意的回应:“……知道了。”
张经纬不再看她,拂袖而去,留下凝香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高阳县衙
午间,高阳县衙二堂内,气氛与后院的私密紧张截然不同,显得严肃而专注。张经纬将县衙的核心班子——主簿黄粱、工房管事方悦、以及负责营造的几位书吏都召集起来,正在召开一次关于高阳县未来水利命脉的重要会议。
张经纬站在一张临时挂起的简陋高阳县域图前,手指点着几处山洼地带:“……故而,修建水库,势在必行。不仅要修,还要联通成网,方能旱涝保收,彻底解决高阳用水之困。”
黄粱捻着胡须,沉吟道:“大人的想法确是老成谋国之道。高阳县城内地势高,沙质土,浅井易枯,每逢夏季用水紧张,确是一大民生痼疾。虽四周乡村水源尚可,常有挑夫运水入城贩卖,一缸水不过几文钱,但终究非长久之计,且水质良莠不齐。若真能建成水库,稳定供水,那我高阳将来或也能像京畿道那些大城一般,设立‘水课司’,专司供水之事,利国利民。”
(注:古代京城及大都市常有官方管理的水井或供水系统,居民用水需缴纳一定的“水课”钱,管理机构可类比为古代的“自来水公司”或“供水局”。)
张经纬点头,目光投向精于工程计算的方悦:“方悦!水库选址乃是重中之重,关乎全局成败。我欲将此事全权交予你负责。”他从案上取过一卷精心绘制的图纸,递给方悦,“此乃‘长藤结瓜’式水网布局图,你依此规划,亲自带人勘定选址。我要的,是高阳县境内从此水旱无忧!”
方悦双手接过图纸,甫一展开,仔细端详片刻,脸上瞬间涌上震惊与狂喜之色,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钦佩:“妙啊!大人真乃神人也!此等水网布局,环环相扣,互通有无,实乃学生平生仅见之妙想!”
张经纬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图纸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你们,才是我治理高阳的‘通天代’。加油,让高阳百姓早日实现‘用水自由’,就全靠诸位了!”
方悦激动不已,立刻领命:“卑职遵命!会后便立刻抽调人手,前往各乡勘测地势、水文,务必选出最适宜建造总库及分库之地!只是……”他面露一丝难色,“卑职还有一事不明,恳请大人示下。”
张经纬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问题:“你是想问,即便水库建成,但高阳城本身地势亦不低,如何能将水顺畅引入城中千家万户,是吧?单靠人力水车或龙骨车提水,效率低下,难堪大用。”
“大人明鉴!”方悦连忙道,“正是此虑!若无高效提水之法,水库之水恐难越过高程,惠及全城。”
张经纬摆摆手,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此事无需忧虑。我已命梁大海牵头,试制一种新型‘抽水机’。”
“抽水机?”黄粱和方悦异口同声,满脸疑惑。这名词他们闻所未闻。
“正是。”张经纬解释道,“其原理并非依靠人力或畜力,而是借助水库坝基下落之水流的巨大冲力作为动力,通过精巧机构,将低处之水抽提至十数丈甚至更高的地方!”
黄粱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这……这如何可能?水往低处流乃天经地义,岂能自行逆流而上?除了龙骨水车、翻车等物,卑职从未听闻有何器械能无需人力畜力而自行抽水如此之高!大人,此事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张经纬哈哈一笑,带着几分穿越者的优越感打趣道:“所以说嘛,黄主簿,时代在进步,你还得多读读‘新书’啊(暗指未来的知识)。待大海将其制造出来,你便知其中奥妙了。”
黄粱见张经纬如此笃定,虽仍觉难以置信,却也燃起一丝希望:“若……若梁大海真能造出此等神物,那岂止是造福我高阳一县百姓?简直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足以造福天朝万民啊!”
堂内众人闻言,皆露出憧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