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刚回到“风花雪月”酒店那气派的大门前,就看到石相——石锦朝,面色阴沉如铁,带着几名心腹侍卫,如同几尊门神般矗立在门口,显然已等候多时。那压抑的气氛与周围奢华温馨的环境格格不入。
石玲玲心头一紧,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唤了一声:“兄长!”
石锦朝目光锐利如刀,在她脸上和身后李炫等人提着的大包小包上冷冷扫过,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哼,语气不容置疑:“上去再说。” 说完,转身率先走向楼梯。
回到那间极致奢华的天字第一号套房,宽大的空间瞬间因为涌入的侍卫而显得有些逼仄。石锦朝甚至没有坐下,就站在客厅中央,如同审判官。他一个眼神,那些守护石玲玲的侍卫,包括李炫在内,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没有任何辩解,开始互相用力地扇着耳光。“啪!啪!”的脆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石锦朝这才将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石玲玲,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压力:“你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石玲玲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理直气壮:“自然是来看看,这位高阳县男张经纬,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妖术’,竟能让朝中各派党羽,无论清流浊流,尽数为其美言,近乎腐蚀!”
“哦?” 石锦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那你现在看了,逛了,买了。告诉我,你是不是也被这高阳的‘繁华’,被那张经纬的‘妖术’给腐蚀了?”
石玲玲被他话中的讽刺刺得心中一痛,不由提高了声调:“我没有!兄长,我首先是个人,是个女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买一些,这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何来腐蚀一说!”
“你应该清楚,你不仅仅只是个女人!” 石锦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提醒,“你是太后!是大天朝垂帘听政的皇太后!你的言行举止,关乎国体,关乎我石氏一族的兴衰存亡!”
“行了,太傅!” 石玲玲终于忍无可忍,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冲破了理智的堤坝,“这里不是朝堂!没有什么太后!至少此刻,在这里,没有!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太后,可你何曾用对待太后的礼仪与尊重来对待过我?你此刻的言行,是臣子对太后该有的态度吗?!”
石锦朝被她的话激怒,脸色更加难看,他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扎向石玲玲最脆弱的地方:“你可别忘了,你能有今天这太后之位,是怎么来的!好好想想,当初的梁王妃……她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抽干了石玲玲所有的力气和血色,她的脸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死死盯着石锦朝,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太傅!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石锦朝看着她的反应,知道击中了要害,语气稍缓,却依旧冰冷:“我不是威胁,只是提醒你,我的好妹妹,我的太后娘娘。” 他踱了一步,目光扫过窗外高阳城的轮廓,“沿着大道走,一条路走得通,虽然辛苦,但稳妥。可若是你心思活络,想要偏拐上那些看似繁花似锦的小路……难免会跌得粉身碎骨,连带着,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 石玲玲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沉重的过往如同枷锁,将她牢牢锁住。
石锦朝似乎懒得再与她多言,烦躁地一脚踢开还跪在地上默默扇耳光的李炫,斥道:“滚开!没用的东西!”
李炫被踢得一个趔趄,却不敢有丝毫怨言,立刻重新跪好,头埋得更低。
红艳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石玲玲,心疼地低声安抚:“娘娘,莫要太过生气,保重凤体要紧……石相他……他今天的话,确实太过分了。”
石玲玲靠在红艳身上,闭上眼睛,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充满了疲惫与无力:“生气……要是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了……” 她对着地上那些还在受罚的侍卫挥了挥手,声音沙哑:“你们都出去吧。”
李炫如蒙大赦,立刻叩首行礼:“奴才等告退!” 一行人低着头,迅速而安静地退出了房间,仿佛逃离炼狱。
房间里刚刚安静下来,门外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即,那个一直跟在石锦朝身边的年轻孔姓书生,小心翼翼地探身进来。
“娘娘。” 他恭敬地行礼。
石玲玲此刻心力交瘁,不耐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孔书生脸上堆着谦卑而圆滑的笑容,低声道:“回娘娘,晚上相爷想陪您去逛逛城中的‘醉仙楼’。听闻那是北地最大、最负盛名的销金窟,里面的新奇花样,比街上这些寻常店铺,还要稀奇百倍。相爷说,您难得出来散心……”
石玲玲想也不想,直接打断:“不去了。我没那心情。”
孔书生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劝道:“娘娘,您有所不知。据我们查探,这‘醉仙楼’,很可能就是那张经纬腐蚀拉拢过往官员的罪魁祸首之一。里面纸醉金迷,手段层出不穷。娘娘此行,不正是要查明真相吗?万一要是错过了什么关键……岂非有负圣恩,有负此行?”
石玲玲沉默了。她知道这是兄长的安排,也知道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或许另有目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恶,冷冷道:“转告太傅,我身体不适,去不了。”
孔书生脸上笑容加深,躬身道:“娘娘心怀天下,以国事为重,自然是识大体、顾大局的。其实,相爷与您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有什么话,私下里都可以说得开的,何必闹得如此不快……”
“呵呵……亲兄妹?” 石玲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抬起头,眼中积压多年的怨愤终于抑制不住地倾泻出来,“你见过哪个亲哥哥,会为了攀附权贵,不惜让自己的亲妹妹去宴席上充当舞姬,以色娱人?!他踩着我的眼泪,靠着我的身子,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过,我是他的亲妹妹?!”
孔书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控诉噎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唉,娘娘言重了。古往今来,成大事者,孰能不经磨难?一家人,共患难、同甘苦,相辅相成,方能成就伟业。说到底,当初……这也是娘娘您自己的选择,不是吗?若非如此,又何来今日的母仪天下?”
“你……!” 石玲玲被他这番看似有理、实则冷酷无比的言辞堵得胸口发闷。她看着眼前这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却心如铁石的读书人,无力地摆了摆手,“齐州孔氏,果然名不虚传,斗嘴,我是斗不过你的。你且告诉太傅,我去就是了。但是也请你转告他,让他以后跟我说话,注意分寸!我,是这天朝的太后!不是他可以随意呵斥的棋子!”
孔书生深深一揖,姿态无可挑剔:“是,娘娘……学生,告退。”
房门被轻轻关上。
当房间里只剩下石玲玲和红艳两人时,她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瞬间崩塌。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柔软却冰冷的床头上,紧咬着牙关,纤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那压抑的呜咽,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红艳心疼地跪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娘娘……”
石玲玲猛地扑进红艳的怀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泪水瞬间浸湿了红艳的衣襟,她终于失声痛哭:
“都欺负我……呜呜……一个个的,都欺负我!凭什么……凭什么……”
红艳只能一遍遍地轻拍她的背,哽咽着重复:“娘娘,保重身体,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在这极致奢华却冰冷无比的房间里,一代太后的哭泣声,显得如此无助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