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八年春分,小燕子独自坐在漱芳斋的葡萄架下,手里攥着半支断簪——那是永琪十岁时送她的生日礼物,用碎玉磨成,刻着“燕”字。
月光穿过藤蔓,在她脸上织出斑驳的影,像极了去年元宵节她在灯会上看见的破碎皮影。
“小燕子,该睡了。”紫薇的声音从窗口传来,带着担忧。
她没应声,只是望着远处尚仪局的灯火。
梦琪琪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正对着一堆账本写写画画,永琪的侧影偶尔闪过,手里拿着的似乎是新制的蝴蝶密信筒。
他们说话时总是凑近,像两株共生的兰草,而自己每次闯入,都像只误撞花丛的麻雀,笨拙地惊起一片蝶影。
指尖抚过簪子的裂痕,她想起三天前在御花园的场景:永琪和梦琪琪讨论着南洋香料贸易,说到兴起时,他竟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花。
那个动作自然得像呼吸,而自己当时正要递上刚烤好的栗子,手悬在半空,突然就没了力气。
“原来有些喜欢,真的会过期。”她对着月亮轻声说,声音被春风扯碎,散在葡萄叶间。
卯时初刻,小燕子将断簪埋在秋千架下,用鹅卵石堆成小坟。
她穿着初见永琪时的粗布衣裳,背着个小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本《江湖百业经》——那是她打算去民间开茶馆的计划书。
“格格,您真的要走?”明月哭着拉住她的衣袖。
“傻丫头,”她笑着抹掉春桃的眼泪,“紫禁城的金丝雀不该关在笼子里。替我告诉紫薇,就说我去看看外面的蝴蝶有没有咱们的好看。”
经过尚仪局时,她听见梦琪琪的声音:“这批安息香要掺三成薄荷,南洋暑热,女子用着提神。”
永琪则在说:“明日陪皇阿玛南巡,你写的《香料税则》我会带在身边。”
小燕子摸了摸腰间的蝴蝶哨,终究没吹。
有些故事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写好了角色分工——有人注定要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有人注定要在江湖里四海为家。
走出神武门时,晨雾正浓。
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墙外包子铺的香气,听见了卖货郎的吆喝声。
手中的蝴蝶哨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漱芳斋葡萄架下的风声。
她突然笑了,对着雾蒙蒙的天空举起哨子,吹出一曲无调的歌——那是她给自己的饯行曲,也是对过去的告别。
谷雨时节,佟佳氏祠堂的檀香萦绕。
梦琪琪跪在祖宗牌位前,面前摆着《佟佳氏女训》,书页间夹着原主欣荣的血书——那是十四岁时被逼着写下的“三从四德”誓言,字迹早已被泪水晕开。
“家主大人,”她起身面对高座上的叔公,“欣荣愿以尚仪局半年收益为抵押,换取族中事务决策权。”
叔公冷笑,手中的旱烟袋敲着族谱:“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家族经营?当年你父亲就是因纵容女子抛头露面,才落得早逝的下场!”
她早有准备,展开《江南绣坊盈利报告》:“这是女子工艺房的分红,其中三成来自族中女子参股。她们用绣针换银钱,用香墨记账目,比躲在深宅里斗蛐蛐的爷们强百倍。”
叔公的脸色变了变,目光落在报告的蝴蝶印章上——那是用女书刻的“佟”字,翅膀展开如书页。
梦琪琪心里清楚,他此刻想的定是族中银库日渐干瘪,而她的香墨贸易却日进斗金。
“给你三个月,”叔公终于开口,“若不能让族中产业翻倍,就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闺房里,不许再抛头露面!”
她叩首时,指尖触到祠堂地砖的缝隙,那里藏着原主欣荣的指甲印——那是十四岁被关在这里抄写《女训》时留下的。
如今,她要用这些缝隙,撬起整个家族的铁幕。
小满之日,佟佳氏家宴上,梦琪琪穿着新制的诰命服登场。
霞帔上的金丝不再绣着传统的凤鸟,而是展翅的蝴蝶,每只蝴蝶的翅膀上都用女书绣着族中产业的名字:“绣坊”“香料庄”“女子工艺房”。
“这成何体统!”叔公拍案而起,“凤为百鸟之王,你用蝴蝶取而代之,是想谋反吗?”
她不慌不忙地取下霞帔,露出里面的骑射裙:“蝴蝶虽小,却能飞越沧海。叔公看这裙子——”
她转动腰间的平安荷包,露出夹层里的账本,“裙角暗袋可藏地契,袖口针孔能记密账,比宽袍大袖实用百倍。”
众女眷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偷偷抚摸着自己的裙角。
她们中许多人曾因藏私房钱被责罚,此刻眼里闪烁的,是被点燃的渴望。
“即日起,”她取出族中女子的参股凭证,“凡佟佳氏女眷,均可凭绣品、香料配方入股,年终按股分红。若有阻挠者——”
她指向墙上的《女训》,“我便将族中苛待女子的旧规,一一呈给皇上。”
叔公的脸色由红转白,最终恨恨地拂袖而去。
梦琪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原主欣荣的日记里写过:“祠堂的砖缝里,藏着无数女子的哭声。”
如今,她要让这些哭声,变成振翅的轰鸣。
芒种前夜,梦琪琪跪在养心殿外,手中捧着和离书。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检测到历史线偏离,原主欣荣结局为‘郁郁而终’,当前变动值+60%,和离成功率+35%。”
“你确定要和永琪和离?”乾隆的声音从帘后传来,带着罕见的温和,“他最近在朝堂上,常提起你的香料税则。”
“回皇上,”她将和离书举过头顶,“臣媳与五阿哥本是政治联姻,如今各自有了志业,强绑在一起反误前程。”
帘幕微动,乾隆看着和离书上的蝴蝶印章,忽然想起小燕子消失前留给他的信:“皇阿玛,小燕子去做民间的蝴蝶了,您的金銮殿里,该让真正的凤凰飞一飞。”
他转头看向永琪,见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朕准了。”乾隆最终开口,“不过——”他看着梦琪琪,“尚仪局不能没有你,明日随朕南巡,继续办你的香料坊。”
亥时三刻,永琪冲进御书房,看见梦琪琪正在收拾南巡用的香墨。
她的发间没了金燕子步摇,换成了简单的蝴蝶簪,簪头的荧光粉在夜色中微微发亮。
“为什么?”他抓住她的手腕,“我们明明合作得很好,为什么要和离?”
她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焦急,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他在冰面救小燕子的场景——那时他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光。
“因为我想要的,”她轻轻抽出手腕,“不是被困在‘五福晋’的身份里,而是作为欣荣,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
永琪后退半步,撞上书架,几本《海国图志》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夹着的蝴蝶密信。
那是她教他用香墨写的情报,每一封都标注着“永琪亲启”。
“你以为和离是结束?”她捡起书,指尖划过他写的批注,“这一路南巡,我们要在江南建蒸汽绣坊,在沿海设女子商埠,这些事,没有你我联手,如何能成?”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这次轻了许多:“我从未把你当作‘五福晋’,从你在御花园用香墨画蝴蝶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他顿住,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超越夫妻的羁绊。
梦琪琪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忽然轻笑:“我们是盟友,是知己,是要一起改变世界的人。但首先,我得是我自己。”
她将和离书塞进他怀里,“收好这个,等哪天你想通了,我们再谈合作。”
走出御书房,夜风拂面,她摸了摸蝴蝶簪——这是小燕子临走前送她的,簪尾刻着“自由”二字女书。
远处,永琪的身影还站在窗前,和离书在他手中轻轻颤动,像一只想要展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