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已是向阳花开之时,烈日灼烧正炽,金文姬才忙完后院里乱七八糟,琐碎无聊的俗务,想要逗逗自己的亲亲宝贝法敏,谁知小家伙扭过头去,一心等他的舅妈领毛。
“小兔崽子,看我不宰了你这头白眼狼!”金文姬看着这个哪吒头小老虎就愤懑难忍。可惜,这金春秋挨千刀的回不了家,这金庾信忙于征战,本就跟自己压根说不上话。只能混迹这后宅,与老娘万明夫人打趣逗乐子。
“你可别打他,娘知道自己窝囊废,干啥啥不行,吃啥第一名,可不也教出了你们娘俩,一个说不准比美室还厉害,一个在新罗可是要当王太后,加上长孙法敏,一岁能言,你看他多有慧根,没准是新罗的大王呢!”
从来只知母亲万明夫人啃小,却不知道她还这么爱幻想,金文姬真烦:“快别说了,成不?”
万明夫人乖乖闭嘴,可对领毛,她可不这样,向来摆惯了婆婆的花架子。也幸好,木子希看着领毛心思善良纯净,又有文采,派去教学生了,不然,美室的一世英名也不保子孙好命,全被万明夫人磋磨 。
金文姬还暗自回味,这大王为何不用她?这花生学堂,旨在以后培育女文士,女武将,以及其她…… 若是自己能去,可是门肥差,那些朝堂文武大臣的妻子儿女,可就都是她的桃李啊!
这领毛哪里比得过她,有花生闹事,不服她的课,她还跑到大王面前眼泪婆娑地要撂挑子,有邱婉英,甚至楚仙,才勉强立得起来。
如今乍然想明白了,大王觉得她心思太多了,谁叫她是春秋的妻子。
看着万明夫人这样,她说道:“想啥呢?不管我变成啥样,我不都是你的亲生女儿么?”金文姬笑得两靥生花。
却见万明夫人颤抖着双手说:“我还是别希望你成为新罗的王后,那样太高兴了,我真的会笑死的!”
是啊!曾几何时,哥哥金庾信为了这意图,于新罗各地处处造势,他的妹妹,有成凤之象,有成王后之象。可那时在新罗最强大的女人美室都不敢求的事情,自己又怎么敢幻想?
再到后来,小春秋与庾信蹴鞠失利,脚还摔得青肿,送到金府来,是庾信哥哥唤走了大大咧咧,像小孩子一样叽叽喳喳的闺蜜宝姬。两个安静阴沉的人,本是相对无言,可春秋一句:“ 妹妹,这字写得太好,刀枪剑戟也耍得厉害,可也被你爹娘指责,说你不干女儿家的事儿吧 ,放心,我母亲要是心怀天下,可惜她走了!”
那时文姬本无所适从,只这番话,却敲开了文姬的心扉,自认为有了一样的路,一样心怀大志之人。
可是以后的大王以胜曼为副君,又有春秋远走。于是,她的梦想就变得何其渺远。
至于美室,德曼,小小少女的心里只多觉得她们傻,是彻头彻尾的傻,一个生而不教,一个教而不生,若百年之后,后人者谁?
可殊不知,烟花盛景,只在一时灿烂,昙花盛放,只在一时美丽 。
可她还在向万明夫人问一句:“春秋,他会回来么?”
万明夫人望着天空,几度春秋了,只能喟叹。
“会,也许不会!”可文姬却滋长出一丝丝希望,或许,她为王后的梦也许会圆,也许不会。
新罗大雾,一时间眼前茫茫,不见天日。楚仙身沾冷露,于王宫中,木子希近前,取出一沓文牍,这次的显然更加精美些,可见事情也更加重要。
楚仙嗓音向来洪亮,此刻却低沉,这一点也不符合她有点莽撞的个性。
“说吧,再坏的消息,也不会诱使孤真心病发!”木子希语气平常似古井无波。
“奏唐国皇帝陛下曰:‘善德,宽仁明敏,可国主非男子之事不宜过二。现有新罗春秋,屡次力排众议于唐殿上,奏请攻高句丽、百济、倭国,如春秋时申包胥为楚向大秦请命哭七日。朕甚感慰,特下诏,唐遣军灭百济、倭国,并择日为金春秋办副君就位之礼,一切仪典,请效仿泱泱大唐!’”
楚仙说,眼皮顿时黯然:“这唐国,手可伸得够长的!我新罗虽孱弱之国,可也不是一岁孩童,需这唐国一直搀手前行?”
木子希这些天已然释怀,成也罢,败也罢,毕竟与唐的友好,奉唐为宗主国,是她一人所求,多少人骂惨了,如今不见涨只看跌。若背弃这些,自己成王之义理何在?岂不是深得乙祭所想?
况且,对于胜曼来说,让如此高傲的她退出副君之位,不免有些残忍。君不见,这是遥远的古代,有多少悲惨的废太子故事,可做前车之鉴 。
这时帘外,似胜曼银铃之笑声,少女不过十八九,笑颜已浸染战场的沧桑,粗犷,不无老练。
她拿过文牍,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当是何事呢?后妈姐,无需忧心。你想想当今圣上,对春秋何许人也,对我胜曼何许人也都未可得知,圣心亦有盲目之时。如果我有足以名扬内外之战绩,则圣上何必如此?”
胜曼一向开朗乐观,这是她所见识的,可形势不一定容得她乐观。在唐国,像胜曼如此,当是闺阁里的娇客。那里,从来没有公主做皇帝的传统,妻子摄政管家,当王后、太后倒是很多。
木子希担忧着,却不想为她破坏幻想。
“那好吧!唐国让春秋回来,孤随时恭候,但国之大事,在戎与祀,孤于当月举行月城祭,献新罗军还有唐军为新罗之付出,相信圣上必然理解孤之良苦用心!”却说木子希望天,心中却生此奇计,也不知得不得行,但有计已胜得无计。
胜曼知道,后妈姐自始至终心向自己,心中自有感动在。一贯刚硬如铁的她,举帕于此时,仿佛此刻,朝中诡谲,战争中那些惊险远离于她,亲娘做的不鲜见,但是后妈姐能付出这些,太难了。
“我们本一棵树上的枝子,胜曼,你不必这样!”
胜曼绽放出明朗的笑容:“真好,后妈姐真好!”
楚仙此时到来,原是交代胜曼与阏川于推火的战事胶着,欲请胜曼临场指挥。
木子希虽有所调度,但仍比预期快上很多。
“我就先走了!”胜曼说。
看着胜曼,木子希也期许这是她女儿,但是很快又将这心思掐灭。
真是她的女儿,或许自己这身体状况,还不配遗传给她。
正是燕子呢喃,春倦之象。
唐国一处梧桐院中,小春秋自收到诏令,日夜喜不自胜,把诏令揣在怀里,只消一夜之间,皱缩成一团,他把纸团于火上燎烧为灰烬。
他似乎生于沟渠那般,总怀有阴暗的心思,以为这看着笑容温和的金仁问知晓这一切,就会妒嫉于他……
殊不知,这怎么能瞒得住心思灵秀的金仁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假意无聊地斗着唐国皇帝赏赐的名贵蛐蛐,其实心事飘远。
既然唐国皇帝亲发,那么不会有假,他有点后悔,不将妹妹许与他,还这般痛骂他。
“快咬上!打赢它!怎么又败了,你他喵可太不中用了!”金仁问气得跺脚,早已醉翁之意不在酒 。
“你这蛐蛐个头太小了,瘦弱,不若我们比书画!”金仁问当然更不愿意,这书画,可是小春秋的舒适区。小春秋也自知,为了练好这书画,他是练废了多少张金贵的卷帛,又遭老管家暗戳戳指着脊梁骂!
“端凌!我应该知道你身世不凡的!”金仁问想着,不如戳穿,要不等着就太尴尬,现在倒显坦诚。
“都说了,假身份,是我贪图锦衣玉食!”
“可 ……我从你的书画里知道,穷人家哪有书画好看的!”
“呃!我是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练习的!”金仁问笑着看他,看来,这家伙心思太深了,口里没一句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