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涿州,赤地千里。龟裂的田畴如同老者枯朽的皮肤,延伸至视野尽头。枯死的禾苗蜷曲着,在灼热的旱风中发出细微的脆响。
河流早已断流,河床裸露,布满深壑般的裂痕,仿佛大地绝望的呐喊。空气干燥炙热,吸入口鼻都带着尘土的味道,天空是单调的灰黄色,不见一丝云彩,烈日无情地炙烤着这片失去生机的土地。
摄政王林臻与女帝慕容嫣的仪仗并未停留在相对完好的州府治所,而是直接深入灾情最严重的涿北县。黄土官道崎岖不平,尘土飞扬。皇家御辇虽极尽奢华,减震精良,但在如此路况下,依旧难免颠簸。
御辇之内,慕容嫣身着那身极致华丽、厚重无比的黑金色百鸟朝凤睡裙,安然端坐。极致玄黑的底色在透过琉璃窗的昏黄光线下,依旧呈现出吞噬光线的沉静质感,内里折射的幽蓝暗紫微光更添几分神秘。
睡裙之上那只擎天巨凤的羽翼,随着车厢的轻微晃动,流转着内敛而坚韧的华彩,赤金、玫金、银白、紫金的丝线在黯淡环境下依旧执着地闪烁,凤眸宝石如蛰伏的星子。
宽大喇叭袖铺陈在身旁的软垫上,袖口黑珍珠流苏纹丝不动。那长达三丈、沉重无比的镶宝拖尾,并未拘束地收起,而是自然地、逶迤地铺满了辇车内大半的地面,如同一条在黑暗中流淌的星河,其上宝石在幽光下闪烁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她神色平静,仿佛周遭的颠簸与窗外的荒芜都与她无关,这份超然物外的镇定,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气场。
林臻坐在她身侧,目光透过车窗,锐利地扫过沿途惨状,面色沉凝,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地图划过。
御辇最终在一片彻底绝收、裂痕深可容指的广阔田畴边停下。此处已聚集了涿北县令、工部水利官员、以及格物院派遣的技师团队,所有人皆满面风尘,神色凝重。
辇门开启,林臻率先步下,灼热的空气与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他眯了眯眼,适应了一下刺目的光线与荒凉景象,随即转身,向辇内伸出手。
当慕容嫣扶着林臻的手,缓步走下御辇时,所有等候的官员与随从,乃至远处被官兵拦在外围、翘首观望的零星灾民,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倒吸冷气的声音!
在这片被绝望的灰黄主宰的天地间,突然出现的极致墨金色华服,造成了难以想象的视觉冲击!
睡裙的玄黑底色如同将最深的夜降临于焦土,巨凤金线刺绣在烈日下爆发出惊人的璀璨,赤金灼目,玫金绚烂,银白皎洁,紫金贵气,凤眸宝石折射出锐利光芒,仿佛为这片死地带来了唯一的光源与色彩!
宽大喇叭袖袖口的珍珠与黑钻在热风中微微晃动。而那长达三丈、缀满珍宝的拖尾,更是毫无保留地、沉重地直接拖曳在干裂、粗糙、满是尘土的焦黄地面上!
华贵到极致的拖尾与贫瘠污秽的土地形成惨烈对比,其上宝石疯狂折射着烈日的光芒,仿佛一条燃烧的墨金色河流,强行注入这片枯槁的世界!
她容颜绝世,神情平静,在这身睡裙的包裹下,尊贵、神秘、且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镇静,仿佛不是降临灾区,而是巡视自家园林。
“陛下万岁!万万岁!”官员们慌忙跪地,声音因震惊而颤抖。
远处灾民也纷纷跪倒,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抹不可思议的华彩。
林臻沉声道:“平身。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将众人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涿北县令战战兢兢上前,声音干涩:“回禀陛下,王爷…此地已近五月无雨,地下水脉极深,原有水井皆已干涸见底…百姓…百姓恐有易子而食之惨…”
慕容嫣的目光静静扫过龟裂的田地,喇叭袖下的手微微抬起,指向远处一道巨大的地裂。
林臻立刻领会:“带路,去看最深的地裂。”
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干裂的田地上。
慕容嫣睡裙那沉重拖尾毫无阻碍地拖曳于后,所过之处,在厚厚的尘土上划出一道清晰的、华贵的痕迹,宝石与金线刮擦着地面,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尘土试图附着,却被那特殊衣料排斥,纷纷滑落,竟保持着惊人的洁净与光华。她步伐平稳,丝毫不显吃力,仿佛那三丈拖尾的重量于她而言不存在一般。
来到一道宽逾一尺、深不见底的巨大地裂前,灼热的地气从中蒸腾而上。工部官员汇报着勘探的艰难,格物院技师则展示着带来的新式深钻机械图纸,讨论着可能的含水层深度。
林臻凝神倾听,不时发问,目光锐利。慕容嫣静立一旁,墨金色睡裙在灰黄背景下如同一尊沉默的神只雕像,拖尾铺展在裂痕边缘,华光流转。
她的目光偶尔掠过那些复杂的机械图纸,又落回深不见底的地裂,眼神平静无波。
忽然,她喇叭袖下的手轻轻动了一下,指尖指向图纸上某一处钻头结构。
一直分神关注她的林臻立刻察觉,顺着她的指向看去,眼中精光一闪:“此处…可否改为螺旋倒刺式?更利于破碎深层坚硬岩层。”
格物院技师一愣,仔细看去,随即恍然大悟,激动道:“王爷英明!此法或可大增钻探效率!臣等即刻修改图样!”
慕容嫣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
勘察良久,烈日当空。
林臻见慕容嫣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虽知她睡裙用料特殊,有清凉之效,仍心疼道:“嫣儿,先去临时帷帐歇息片刻?”
慕容却摇摇头,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一条废弃古河道遗迹,喇叭袖轻轻一摆。
林臻立刻明白:“传令!调集人手,勘探那条古河道!若有水脉遗迹,优先沿古河道掘进,开凿深井!”
“是!”
回到临时搭建的、相对阴凉的行军帷帐内。林臻屏退左右,只留核心官员与技师。帐内铺着地毯,略阻尘土。
慕容嫣自然坐下,那沉重拖尾随之铺满她身后帐内地面,华光将简陋的帷帐映照得如同神龛。
林臻将地图铺开,与众人商讨。最终定策:兵分三路。一路由格物院技师带领,使用新式钻机,在疑似水脉最深点强行钻探“龙首井”。
一路沿古河道遗迹,分段开挖深井与引水渠;第三路组织民夫,于地势低洼处挖掘大型蓄水塘,准备汇集可能找到的水源。
决策已定,官员领命而去。
帐内暂时只剩帝后二人。林臻走到慕容嫣身边,蹲下身,并不在意帝王威仪,仔细为她拂去拖尾最边缘沾染的些许浮土,动作轻柔珍重。
“委屈嫣儿的衣裳了。”他低声道。
慕容嫣摇摇头,喇叭袖下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能出水便好。”她的声音清浅,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对具体事务的关切。
林臻心中一动,抬头看她:“明日,我亲自去督工掘井。嫣儿可要同去?”
慕容嫣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林臻笑了,紧握她的手:“好。那今日嫣儿好好歇息。”他起身,召人送来清水与清凉的瓜果。北地缺水,这些皆是从远处运来,极为珍贵。
他亲自试了水温,将浸湿的丝巾拧得半干,细心为慕容嫣擦拭脸颊和脖颈。清水滋润下,她肌肤更显剔透,与墨金睡裙形成极致对比。
侍从奉上冰镇的瓜果,林臻亲手为她剥去果皮,切成小块,喂到她唇边。慕容嫣小口吃着,姿态优雅,宽大喇叭袖微微遮面。
歇息片刻,林臻又携她出帐,巡视刚刚开始集结的民夫与物资。所到之处,百姓与兵士皆跪伏不敢仰视。那拖曳于地的墨金睡裙拖尾,如同帝王的旗帜,宣告着救赎的希望已然降临。
日落时分,热浪稍退。第一处沿古河道开挖的井坑已初见雏形。慕容嫣立于坑边,睡裙拖尾边缘垂落坑沿,华光与尘土再次交织。
她看着民夫们挥汗如雨,眼中神情依旧平静,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专注。
林臻站在她身侧,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那迤逦的拖尾影子更是长得仿佛要触及地平线。
“明日,便会不同了。”林臻轻声道。
慕容嫣微微颔首,喇叭袖下的手,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夜幕降临,繁星初上。临时行宫内灯火通明。慕容嫣沐浴更衣后,依旧换上了另一套款式相近的黑金凤纹睡裙,拖尾逶迤,坐于案前。
林臻则挑灯夜战,与工部、格物院官员再次细化明日施工方案。
她静静陪伴,偶尔递上一盏参茶,袖口芬芳暗涌。
直至夜深,方案终定。林臻挥退臣工,回到内室,只见慕容嫣已倚在榻边,似睡非睡,墨金睡裙铺满榻沿,拖尾垂落地面,手中还松松握着一卷关于北方水脉的古籍。
他心中暖融,上前轻轻抽走书卷,为她盖好丝被。
“睡吧,嫣儿。明日,与我一同,赐予这片土地甘霖。”
她在睡梦中模糊地应了一声,睡裙上的巨凤在灯下安然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