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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明末封疆 > 第736章 册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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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渊在归化城停留已近半年。

时光仿佛在这塞外古城加快了脚步,转眼间,盛夏的苍翠便被深秋的沉郁所取代。

魏渊站在住地的书斋窗口,负手望着窗外。

归化城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是一种清冷的蔚蓝色。几缕薄云如同被扯散的蚕丝,漫无目的地飘荡。

院中那几棵老槐树,叶片已然染尽金黄,一阵北风掠过,便簌簌地落下一阵金雨,铺满了青石板的地面,又被巡逻亲军整齐的靴履轻轻踏过,发出细微的脆响。

远眺城外,广袤的草原褪去了绿意,透出一种经历风霜后的赭黄与苍褐,更显辽阔苍茫。

官道上却比半年前热闹了何止数倍,驼铃叮当,车马辚辚,来自喀尔喀、甚至更遥远卫拉特各部的商队使者络绎不绝,汉语、蒙语、夹杂着生硬的官话讨价还价之声,与牛羊的嘶鸣混在一起,蒸腾起一股充满生机的喧嚣。

这座古城,正因他的坐镇,前所未有地成为了漠南乃至整个蒙古地区的中心。

京师方面,每半月必有专骑快马驰来,带来厚厚的奏折文书。

这些奏折皆已由内阁批阅,贴上了初步的拟办意见,需他这位柱国太宰来最终定夺。

他于灯下一页页翻看,朱笔时而划圈,时而批注一二“如拟”、“再议”、“速办”。

蒙古的形势,正如这归化城的集市,整体向好,越来越多的使者携带着恭顺的国书和丰厚的贡品而来,便是明证。

他们敬畏他魏渊的兵锋,更渴望重启那中断已久的茶马互市。

这些关乎国策的政务虽能带来权力实现的满足,却终究像这窗外的秋风,带着公事公办的凉意。

真正让他眉宇间冰雪消融、唇角不自觉扬起笑意的,是随最新一批公文抵达的一封家书。

那封来自京师的信笺,静静地躺在堆积如山的公文最上方。

信封上是魏渊再熟悉不过的、正妻苏月娥那娟秀工整的字迹。他放下朱笔,略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才小心地拆开火漆。

信中的内容,起初一如往常,是月娥温婉的报平安。她事无巨细地述说着家中琐事,笔触细腻而平静,仿佛他并非远在千里之外,只是昨日才离家上朝一般。

信中写道:

“…夫君安心边事,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子澄近日又开始追问‘爹爹何时逐完胡虏,归家教他骑马’。这孩子性子愈发沉静,不似寻常稚童嬉闹,反更爱缠着西席先生认字,小小人儿,已能似模似样地背诵《百家姓》,只是握笔时力道总嫌不足,字迹歪斜,倒有几分夫君初学写字时的模样,妾每观之,常忍俊不禁。”

“子洋却是另一番光景,活泼好动,精力旺盛得惊人。昨日竟趁乳母不备,攀上了书房外的海棠树,吓得一院子仆妇魂飞魄散。他倒是咯咯直笑,浑不知危险为何物。如今满院子跑起来,两个嬷嬷都追他不上,口中咿呀,已能清晰唤出‘爹爹’,想必待夫君归来,他定能扑入怀中,亲昵不已。”

“只是啸儿…啸儿年已六龄,性情却越发执拗。他勤练武艺的劲头远超蒙学,尤其醉心于骑射,几乎是废寝忘食。前日大雨,他仍独自在校场练习步射,浑身湿透也不肯回来,劝他反而激起倔强,只道‘我要射中靶心’。其眉宇间的坚毅与…偏执,时常让妾身恍惚,仿佛又见其生父当年…令人欣慰,亦不免深为忧心。妾与妹妹们唯有加倍关怀,盼能稍解其心结。”

魏渊读至此,眼前仿佛浮现出长子灯下苦读的认真模样、次子蹒跚奔跑的憨态,以及养子杨啸在校场雨中咬牙执弓的倔强身影。

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复杂而温暖的笑意。

然而,信纸翻至末页,最后几行字却如同重锤,毫无预警地击中了他的心扉,让这位见惯了沙场血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铁血将军,竟骤然屏住了呼吸,指尖微微颤抖。

“另有一事,本欲待夫君凯旋再言,然思量再三,终觉不当隐瞒。飞燕与如是二位妹妹,皆已身怀六甲,数月有余。因前段时日胎象未稳,恐扰夫君心神,故未敢即刻相告。如今二位妹妹身子已安稳,饮食起居皆好,妾亦精心照料,万无一失。家中即将再添新丁,此乃天大的喜讯,望夫君闻之,亦可稍慰辛劳…”

指尖轻柔地拂过那几行字,仿佛能透过微凉的纸张,感受到京师家中那份突如其来、却又温暖得令人心悸的期待与喧闹。

他仿佛看到了飞燕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如是强作镇定却难掩喜悦的眼神,以及月娥作为一家主母,从容操持、呵护众人的忙碌身影。

一种混合着巨大喜悦、深深牵挂与沉甸甸责任的情感,如同暖流般汹涌地漫过他的心田,将半年来积攒的边塞风尘与杀伐之气涤荡一空。

窗外是归化城深秋的苍茫,但魏渊的心,已飞回了那座春日将至的京城宅院。

他伫立窗前良久,深秋的寒气似乎也被这股从心底涌出的暖流驱散。

窗外熙熙攘攘的归化城,各族商旅的喧哗声依旧,但他目光所及,却似乎已越过千山万水,看到了京师的红墙碧瓦,感受到了那份即将到来的、更为沉甸甸的责任与牵挂。

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魏渊离开归化城的日程已然定下,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完成最后一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

为蒙古首领巴图汗,也就是猛如虎举行盛大的汗王加冕仪式。

这并非简单的礼节性活动,而是在草原法则下,最具权威性的政治宣言。

通过这场仪式,他将明确谁是大明在漠南的代理人,并将大明的权威与草原的传统彻底绑定。

仪式的地点选在归化城外的昭君青冢旁。

这里背依大青山,面眺辽阔草原,既有历史的厚重,亦具天地的开阔,是绝佳的典礼场所。

晨光破晓,万物肃穆。

巨大的金顶汗帐已然支起,帐前开辟出广阔的场地。

九面代表蒙古最高权力的苏鲁锭长矛(黑纛)被深深插入土地,环绕着中央的祭坛。

祭坛上堆满了祭祀长生天的全羊、马奶酒和哈达。来自漠南各部的王公台吉、喇嘛僧侣以及重要的头人牧民,皆身着最隆重的礼服,按地位高低列队肃立,人潮如海,却鸦雀无声。

空气中弥漫着柏叶燃烧的清香和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庄重。

号角长鸣,声震四野。

首先响起的是低沉威严的牛角号,悠长的号声仿佛自远古传来,宣告仪式开始。

紧接着,浑厚的法号声加入,喇嘛们开始诵念祈福的经文,梵音低沉,为这权力典礼注入了一丝神性的光辉。

无数道目光,灼热、审视、期待、敬畏,如同实质般落在身上。

巴图汗——或者说,更多人曾称呼他那个更加贴切其早年悍勇作风的名字“猛如虎”,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中翻腾如潮的情绪,缓缓走向那座为他而设的祭坛。

脚下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踏过的不是松软的草地,而是他二十余年跌宕起伏、血火交织的人生。

眼前是苏鲁锭黑纛与大明龙旗共舞,耳中是法号与汉家礼乐齐鸣。

这身崭新的大明赐服——绯色蟒袍,玉带,七梁冠——穿着并不习惯,甚至有些束缚。

这华贵的布料,让他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父亲那件被鲜血浸透、破败不堪的旧战袍。

父亲的死,是皇太极麾下精锐白甲兵的重箭,是部落顷刻间的分崩离析,是他从云端坠入地狱的开始。

那一刻起,复仇的火焰和光复黄金家族荣耀的重担,便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他带着残存的弟兄,像受伤的孤狼,被迫离开故土,投奔曾经敌人。在大明的旌旗之下,他浴血拼杀,凭借不要命的悍勇挣得“猛如虎”的将名,可心中的无望却与日俱增。

打打杀杀,为他人作嫁衣,回归蒙古、手刃仇敌的夙愿,似乎越来越遥不可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在这无尽的征战和漂泊中消耗殆尽。

直到遇见魏渊。

那个男人,比他年轻,却拥有着洞悉一切的锐利目光和吞吐天地的魄力。

他不仅看到了他“猛如虎”的勇武,更看到了他内心深处“巴图”的骄傲与痛苦。

是魏渊,在他又一次因酒后痛诉家仇而与人冲突后,没有斥责,只是递给他一袋更烈的酒,说:

“哭诉无用,血债,当以血偿。你的仇,亦是大明之仇。”

是魏渊,力排众议,给予他独领一军的信任,将最精锐的骑兵交到他手中,让他不再是寄人篱下的打手,而是真正能决定战局的将领。

是魏渊,与他歃血为盟,互称“安达”,指着北方那片辽阔的草原对他立下誓言:

“终有一日,我将亲手为你戴上汗冠,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让你的马蹄踏破仇敌的庭帐!”

如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他走到祭坛中央,停下脚步。目光掠过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蒙古弟兄,也有大明甲胄鲜明的军官。他微微侧头,看向那个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男人——魏渊。

魏渊手持金冠,目光沉静而有力,如同磐石。

这一刻,什么大汗的尊位,什么权柄的荣耀,对猛如虎而言,都已不重要。

他胸腔中奔涌的,是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是黄金家族耻辱终得洗刷的激动,是对台上这位汉家安达无尽的感激与忠诚。

这顶金冠,是魏渊安达为他争取来的力量,是复仇的号角,是重振家族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