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的黎明,是被一层温柔如纱的晨曦悄然唤醒的。青石板路泛着湿润的光泽,屋檐下的露珠折射着初生的霞光,一切本该宁静祥和。然而,这份宁静仿佛脆弱的琉璃,被一个轰动的消息瞬间击得粉碎——商盟八大议员中,势力庞大的秦家与底蕴深厚的落家,宣布联姻!
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顷刻间在整个开封城掀起了滔天巨浪,喧嚣取代了静谧,议论声充斥了每一条街巷。
“听说了吗?秦家和落家要结亲了!这…这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焚家那位家主发疯?那可是个一点就炸、睚眦必报的主儿!”
“千真万确!娶的是落家那位大小姐落昭华!啧啧,那可是咱们开封城出了名的美人儿,性子温婉,心思玲珑,真真天仙一般的人物!可惜啊,不是天赋者……若非落家家主之位有那特殊规矩,凭她的本事,早该是当家人了!如今竟被秦家那位冷面煞神秦羽寒给‘抢’了去,简直是……暴殄天物!”
“收起你那点口水吧!自打生在落家那一刻起,她落昭华的命,几时能由得自己?以前是捧在手心的明珠,现在为了攀附秦家,说推出去就推出去了。哼,这些豪门大族,哪有什么骨肉亲情可言?尽是些冰冷的算计!”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无人不在谈论这场震动全城的联姻。两大家族似乎要将整个开封城都裹进这场盛大的红绸之中。放眼望去,天空仿佛被染红了——无数鲜艳夺目的红绸从高大的建筑间垂挂下来,如同燃烧的火焰瀑布,将整座城池映照得一片通红,喜气洋洋,却也透着一股令人心窒的灼热。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狂欢氛围,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硝烟与脂粉甜香混合的气息。
落府深处,闺阁之内。
落昭华端坐在宽大的铜镜前。镜中人影清丽,面容姣好,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波,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倒映着复杂难言的心绪,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她并非天赋者,这个事实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早早便宣告了她无法自主的命运——终将成为家族棋盘上一枚精致的棋子。
丫鬟们屏息凝神,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在她脸上描摹着新娘的妆容。胭脂水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落昭华安静地坐着,脊背挺得笔直,眼神中没有寻常新娘的娇羞或慌乱,只有一片近乎沉寂的平静。她对秦羽寒……那感觉并非全然来自秦羽璇的安慰。那是一个谜,一个她即将被迫解开的谜。
她轻轻抿了抿唇,唇角勾勒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是一种无声的宣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倔强。即使这是一场注定的、无奈的联姻,她也要用自己的方式去面对,去承担。
妆容终于完成。并非浓墨重彩的张扬,而是恰到好处的精致。淡扫蛾眉,浅点朱唇,一如她温婉的性子,不争不抢,却自有其不可折辱的风骨。眉眼间那一丝天生的倔强,也被巧手的妆娘用柔和的笔触晕染开来,巧妙地融入这份温婉之中。此刻的她,宛如乱世幽谷中静静流淌的一汪清泉,纵使前方礁石林立,水流湍急,亦不改其清澈本心。
与此同时,秦府。
秦羽寒站在书房的雕花木窗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穿透窗棂,投向广阔而略显阴沉的天空。他的眼神深邃莫测,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虚妄与人心算计。一袭黑金相间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愈发颀长,也愈发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威严。
贴身侍卫垂首肃立,动作迅捷而一丝不苟地为他整理着衣领袖口,每一个细微的褶皱都被抚平,不敢有半分懈怠。
秦羽寒微微蹙起眉头,对这繁琐冗长的婚仪准备显露出些许不耐。他蓦然转身,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冷峻,一股无形的、不容置疑的威压自然散发开来。他的妆容极其简单,甚至称得上凌厉——剑眉斜飞入鬓,双眸锐利如鹰隼,薄唇紧抿,整张脸如同寒冰雕琢,找不出一丝属于新郎的喜气。
“少主,吉时已到,该出发接亲了。”侍卫恭敬提醒。
“走。”秦羽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
秦家府邸位于开封城最核心的地带,与落家府邸相距不远,却象征着截然不同的权势版图。此刻,秦家正门前广场已是冠盖云集。秦家、落家、以及必然被邀请、神色难测的焚家成员齐聚于此。人人身着华服,气度不凡,衣料是千金难求的云锦天丝,刺绣是大师耗尽心血之作,一针一线无不彰显着顶级豪门的奢华底蕴与无上地位。
府邸门前,八抬大轿一字排开,气势恢宏。轿身通体以名贵紫檀打造,雕龙画凤,栩栩如生,金漆描绘,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更有珍稀的灵材宝石点缀其间,流光溢彩,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秦家的滔天权势与泼天富贵。
秦羽寒翻身上了一匹神骏非凡的黑色龙驹。随着一声令下,接亲队伍正式启程。秦家的家丁护卫们身着统一的劲装,个个身姿挺拔如标枪,手持寒光闪闪的长枪,护卫在队伍两侧,步伐整齐划一,眼神锐利如鹰隼,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昭示着秦家对此次联姻的绝对重视。
接亲的过程在秦羽寒的冷脸下显得异常高效简洁。落昭华在妹妹秦羽凝(落昭华母亲改嫁秦家所生,故随秦姓)的搀扶和低声安慰下,踏入了那顶象征着荣耀与束缚的华丽花轿。
婚礼的队伍瞬间变得无比浩荡,宛如一条披红挂彩的长龙,从落家府邸一直延伸向秦家,其长度远不止十里。沿途的街道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这百年难遇的豪门盛事。街道被厚厚的红毯覆盖,上面铺满了新鲜采摘的各色花瓣,浓郁的芬芳几乎要醉倒行人。
队伍中,精心装扮过的异兽格外引人注目。有通体雪白、额生独角的神异灵鹿,背负着流光溢彩的宝箱;有身形矫健、皮毛如火的赤焰驹,拉着装载绫罗绸缎的车驾;更有几只罕见的金翎孔雀,拖着长长的华丽尾羽,在队伍中优雅踱步。它们驮载着令人瞠目的嫁妆,缓缓前行:
金光璀璨的凤冠霞帔被单独供奉在一架水晶罩车上,那凤冠以秘银为骨,镶嵌着鸽血宝石、避尘珠、养魂玉等数十种珍贵灵材,在阳光下折射出万千华光,宛如一只随时会振翅高飞的金色神凰。
数个巨大的、完全敞开的紫檀木首饰盒被壮汉抬着,盒内珠光宝气几乎要溢出来。南海明珠、星辰泪钻、万年温玉镯……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足以让寻常人家几辈子衣食无忧。
数十匹由金丝混着冰蚕丝织就的锦缎,在阳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细腻的纹理如同大师笔下的画卷,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更有成箱的灵晶、古籍、丹药、甚至地契房契……每一份嫁妆都沉甸甸地诉说着落家的底蕴和对这场联姻的“重视”。
当这支奢华到极致的队伍终于抵达秦府时,秦家的正堂早已被布置得如同人间仙境。巨大的红烛熊熊燃烧,将堂内映照得亮如白昼,硕大的鎏金“囍”字高悬中堂。堂上,秦家的长辈们端坐于主位,个个气宇轩昂,眼神锐利如刀,扫视全场时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落家的长辈们被安排在正堂东侧首位落座,他们的神色复杂,既有嫁女的矜持,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甘示弱,目光同样锐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焚家的长辈们,则坐在正堂西侧。他们的脸色普遍阴沉,眼神更是如同淬了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意,偶尔掠过秦羽寒和新娘方向时,那冷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其中一位焚家老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哐啷——哐啷——!”
随着一声悠长而洪亮的开道锣声,接亲的队伍终于回到了秦府门前,喧嚣声浪达到了顶峰。
“唏律律!”
秦羽寒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矫健。
花轿帘幕被轻轻掀开,落昭华身着那件华丽到令人窒息的凤冠霞帔,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那顶缀满灵材宝石的凤冠,对于只是普通人的她来说,分量着实不轻,但她莲步轻移,步态却异常沉稳从容,不见丝毫慌乱。红盖头低垂,遮住了她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周身散发出的温婉与内里透出的、微不可察的倔强气息。
秦羽寒早已站在府邸大门前的石阶上,身形如标枪般纹丝未动,那匹黑色龙驹被侍卫牵至一旁。他深邃的目光穿透人群,落在缓缓走来的落昭华身上。当看到她如此沉静的姿态时,他那万年冰封般的嘴角,竟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意义不明的弧度。他周身那股霸道凛冽的气势,在此刻似乎也收敛了一丝。
落昭华在秦羽寒面前约一步之遥处停下。隔着红盖头,她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她几不可闻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满场宾客或好奇、或审视、或讥诮的目光注视下,主动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那只被精心修饰过、纤细白皙的玉手。
这个动作,让秦羽寒明显怔了一瞬。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要抬手的意思,场面瞬间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气鼓鼓地从旁边冲了出来,正是秦羽凝。她瞪了自家大哥一眼,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起秦羽寒骨节分明却略显僵硬的手,然后用力地、不容分说地按在了落昭华等待的掌心之上!
秦羽寒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分,但为了维持他一贯的威严形象,他终究没有甩开。他只是顺势,以一种极其克制、近乎于虚握的姿态,轻轻覆住了落昭华的手。两人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以一种略显古怪却又不失体面的姿势,并肩缓缓跨过了秦家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厚重无比的黑漆大门。
秦府内外,早已是席开千桌,觥筹交错。这场秦落两家的联姻,吸引了无数依附的小势力、中小商人前来送礼道贺。他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送上价值不菲的贺礼,言语间极尽恭维,妄图借此攀附上这两棵参天大树,得到一丝垂青的机遇。
除了天机阁那位特立独行的赵焰,是明目张胆打着“阁主指派任务顺道歇脚”的旗号来蹭吃蹭喝之外,其他商盟议员的势力代表,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低调。他们或是乔装成富商巨贾,或是混迹于中小商人的队伍中,举杯谈笑间,眼神却锐利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打探着这场联姻背后可能泄露的任何一丝情报。
“闫先生!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仙风道骨,气度非凡啊!”一个脑满肠肥的商人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凑到正埋头对付一只水晶肘子的赵焰身边。
赵焰头也没抬,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却又异常清晰地回应道:“唔唔…好说好说!不过找我推算天机就免谈了哈!阁里任务压身,我这是沾师傅他老人家的光,溜出来透口气,顺便…呃…帮主家解决点‘过剩’资源。” 他说话间,筷子精准地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芙蓉鱼片,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商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中闪过明显的失望,但很快又堆起更深的笑容,说了几句场面话,悻悻然地离开了。
赵焰毫不在意,继续着他的“光盘大业”。秦家和落家果然大手笔,每桌都上了满满当当十八道珍馐美味,而且各桌的菜式竟无一重复!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山中跑的、灵田里长的,无不精致绝伦,灵气四溢。
赵焰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心中默念着天机阁“勤俭节约、杜绝浪费”的优良传统(当然,主要是他自己馋),觉得自己肩负着为秦落两家解决“甜蜜负担”的重任。他吃得风卷残云,却又神奇地保持着一种奇特的“美感”——每桌菜肴,他都精准地“品尝”掉三分之一左右,既显得主家菜肴美味让人欲罢不能,又不会因为吃相太难看而被轰出去,堪称蹭饭界的艺术大师。